谢昭昭回府后没有歇息，径直召来三名死士。她坐在案前，手指点在伪造的手谕上，声音低而稳：“送去北营，调开赵无极亲卫，就说他急召议事。”死士领命退下，脚步无声。
她起身走到偏院门前，钥匙在掌心转了一圈，没开门，只低声对守门的青梧说：“让小七‘无意’听见我刚下的命令。”
青梧点头，转身去安排。谢昭昭站在廊下，等了片刻，听见院内传来孩童的脚步声，轻得像猫踩瓦片。她没回头，直接走向前厅。
崔婉儿正在整理药箱，见她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瓷瓶：“你真要让他听见？”
“听见才好。”谢昭昭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若真忠心，会装作没听见。若存异心，必有动作。”
萧景琰从门外进来，肩上的伤已重新包扎过。他没问计划，只说：“镜阵已布好，偏院四角都安了铜镜，角度对准他常待的位置。”
谢昭昭点头：“今晚我亲自去看反应。”
入夜后，府中灯火渐熄。谢昭昭换上深色衣裙，悄无声息走到偏院外。院门虚掩，她轻轻推开一条缝，看见小七正蹲在屋檐下，指尖划过一面铜镜的边缘。
孩子没察觉有人，只是专注地看着镜面。镜中映出他的脸，金瞳清澈。可下一刻，镜面忽然泛起微光，画面扭曲，浮现出三重叠影——其中一幕，是谢昭昭跪在地上，胸口插着匕首，血染红了衣襟。
小七的手指顿住，盯着那幕看了很久。他没惊叫，也没后退，只是慢慢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谢昭昭屏住呼吸，没动。她看着小七站起身，走到另一面镜子前，又伸出手指。镜面再次波动，这次浮现的是赵无极站在高台上，手里举着虎符，脚下跪着无数人。
小七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转身走回屋内，没再碰任何镜子。
谢昭昭合上门，转身离开。她没去找萧景琰，而是直接去了书房。崔婉儿正在等她，见她脸色沉静，忍不住问：“你看见了？”
“看见了。”谢昭昭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他能操控镜中影像，不是幻觉，是真实可能发生的事。”
崔婉儿皱眉：“那跪地断气的画面——”
“未必是真。”谢昭昭打断她，“也可能是他故意让我看见，想乱我心神。”
萧景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密报：“赵无极亲卫已调离，明日午时前不会回营。”
谢昭昭接过密报，扫了一眼：“很好。按原计划，明日我去相府赴约，你带人埋伏在侧门。”
萧景琰点头，但没走。他盯着谢昭昭：“你真打算用自己当饵？”
“不用我，他不会松懈。”谢昭昭把密报放在烛火上烧了，“他以为我命不久矣，才会让我近身。等他拿出虎符那一刻，就是他死期。”
崔婉儿咬唇：“可小七那边——”
“他留着。”谢昭昭站起身，“我要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若他真能预知未来，或许能帮我们避开陷阱。”
萧景琰沉默片刻，最终只说了一句：“别让他靠近你三步之内。”
谢昭昭笑了笑：“我知道。”
第二日清晨，谢昭昭梳妆时特意让脸色显得更苍白。崔婉儿替她挽发，手指微微发抖：“真要这样？万一他不上钩——”
“他会上钩。”谢昭昭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最爱看人低头，尤其是我。”
马车驶向相府，萧景琰骑马跟在车旁。崔婉儿坐在车内，紧紧攥着谢昭昭的手：“若情况不对，我立刻发信号。”
“不用。”谢昭昭摇头，“不到万不得已，别动。”
相府门前，赵无极早已等候多时。见马车停下，他慢悠悠走下台阶，脸上带着笑：“殿下身子不适，怎还亲自前来？”
谢昭昭掀帘下车，脚步虚浮，被萧景琰扶住。她推开他，强撑着走到赵无极面前，缓缓跪下：“求相爷……救我。”
赵无极俯身，伸手去扶她：“殿下这是何意？快起来说话。”
谢昭昭没动，反而咳出一口血，溅在他靴面上。她抬头，眼神涣散：“北境虎符……给我……我能活……”
赵无极眯起眼，凑近她耳边：“殿下想要虎符？可以。但得拿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谢昭昭喘息着问。
“你的命。”赵无极轻笑，“三日后，我亲自送你上路。虎符嘛——陪葬品而已，给你又何妨？”
谢昭昭身子一晃，似乎撑不住了。萧景琰上前要扶，被她挥手挡开。她盯着赵无极，嘴角扯出一个笑：“一言为定。”
赵无极直起身，高声吩咐左右：“送殿下回府！好生照料，别让她死得太早！”
家丁围上来，假意搀扶。谢昭昭任他们架着，一步步走回马车。登上踏板时，她突然回头，冲赵无极笑了笑。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虚弱，只有冰冷的杀意。
赵无极心头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谢昭昭已钻进车厢。车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视线。
马车驶离相府，拐过街角，谢昭昭立刻挺直腰背，从袖袋掏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崔婉儿瞪大眼：“你刚才——”
“装的。”谢昭昭冷笑，“他以为我快死了，才会答应给我虎符。三日之期，足够我们动手。”
萧景琰策马靠近车窗：“他不会真给虎符。”
“我知道。”谢昭昭闭上眼，“但他会带虎符来见我。到时候，抢过来就是。”
回到府中，谢昭昭直奔偏院。院门依旧锁着，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小七躺在床上，听见动静，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眼：“娘娘回来了？”
谢昭昭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醒了？”
小七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嗯。娘娘去哪儿了？”
“去见赵无极。”谢昭昭盯着他，“跪在他面前，求他救我。”
小七眨眨眼：“然后呢？”
“然后？”谢昭昭笑了，“然后三日后，我亲手割下他的头。”
小七歪着头看她，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衣襟里：“娘娘真厉害。”
谢昭昭没推开他，也没抱他。她站着，任他抱着，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后颈。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异常。
“小七。”她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杀一个人，你会动手吗？”
小七抬起头，金瞳清澈：“要看是谁。”
“赵无极。”
小七笑了，天真无邪：“好啊。娘娘指哪儿，我打哪儿。”
谢昭昭松开手，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停下，没回头：“记住你说的话。”
门关上，锁舌咔哒咬紧。小七坐在床上，慢慢收起笑容。他撩起袖子，手腕上浮现出暗金色的纹路，比昨晚更清晰。
“骗你的，娘娘。”他低声说，“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呢。”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月亮。府中寂静无声，唯有更鼓遥遥传来，一下，又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