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在书房门槛绊了一跤,扑进谢昭昭怀里。她没松手,感觉到孩子在抖。
“怕了?”她低声问。
小七摇头,声音闷在她衣襟里:“不是怕。是钥匙在发烫。”
谢昭昭脚步一顿。萧景琰已闪身挡在门前,手按刀柄环视四周。崔婉儿快步去关门,门轴吱呀声里,小七抬起头,金瞳映着天光,亮得惊人。
“娘娘,”他小声说,“月圆之前,别让我单独出门。”
她捏了捏他后颈:“废话。”
院门合拢,隔绝了外头窥探的目光。小七松了口气,蹦跳着往内院跑,边跑边喊:“我要吃桂花糕!”
谢昭昭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孩子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对萧景琰道:“今晚加派暗哨,屋顶、树梢、水井,一处都不能漏。”
萧景琰点头离去。崔婉儿犹豫道:“真不让小七出门?那糖葫芦……”
“明日让厨娘做。”谢昭昭转身往书房走,“比外头干净。”
崔婉儿应声跟上。书房门关上前,谢昭昭最后看了眼院墙——那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冷笑,推门而入。
三日后,月圆夜。
寒山寺后山无灯无火,死士列队无声。小七被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谢昭昭蹲下身,替他系紧兜帽绳结:“待会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别出声,别睁眼,懂吗?”
小七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钥,掌心已被汗浸湿。
“疼也忍着。”她又说。
孩子没应声,只是把玉钥攥得更紧。
萧景琰站在队伍最前,刀未出鞘,人已如铁铸。崔婉儿从袖中取出药囊,指尖沾粉,在每人颈侧轻抹一道。气味辛辣,却能掩住活人气味。
“半个时辰内有效。”她说,“过了时限,伏兵必觉。”
谢昭昭起身,拍了拍小七肩膀:“走。”
一行人沿石阶下行,脚步踩在枯叶上,沙沙作响。地宫入口藏在佛塔基座后,青苔覆盖,几乎看不出缝隙。小七被抱到石门前,玉钥贴上凹槽,金瞳闭合,口中低诵咒文。
石门纹丝不动。
谢昭昭皱眉,伸手按在门缝处。血脉灼热,似有火线自指尖窜入经脉。她咬牙,催动内息,强行逼出一缕凤血,滴在玉钥之上。
嗡——
石门震颤,缝隙中渗出寒气。小七猛地睁眼,金瞳与玉钥同时泛光,共鸣声刺耳如裂帛。石门缓缓开启,寒雾涌出,冻得人骨头发麻。
“进去。”谢昭昭下令。
死士鱼贯而入,萧景琰断后,刀锋横在胸前。崔婉儿紧跟在小七身侧,药囊随时待命。
地宫深处,冰棺静卧中央,四壁刻满铭文。谢昭昭走近,脚步渐缓。冰棺中人面容如生,长发铺展,正是三年前“病逝”的长公主。
她伸手触棺,指尖刚碰上冰面,棺中人突然睁眼。
“你来迟了。”声音低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凤魂已裂。”
谢昭昭僵在原地,喉头发紧:“什么意思?”
长公主嘴唇微动,气息微弱:“双钥共鸣,本该引你血脉归源。可我撑不住了……魂魄早散,只剩残念等你。”
小七突然尖叫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玉钥脱手滚落,金瞳流出血泪。崔婉儿扑过去扶他,药粉撒了一地。
“他撑不住共鸣!”崔婉儿急喊,“再拖下去,孩子会废!”
谢昭昭没动,盯着冰棺:“母亲,告诉我,怎么补救。”
长公主嘴角扯动,似笑非笑:“强启阵眼,以你之血续我之魂。代价是——你血脉崩解更快,活不过三十。”
“值。”谢昭昭转身,捡起玉钥塞回小七手中,“忍着。”
她割破掌心,血滴在阵眼中央。地面符文逐一亮起,红光如血蛇游走。小七痛得蜷缩,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吭声。萧景琰守在门口,刀已出鞘,血顺着刃口往下淌。
“伏兵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拦住。”谢昭昭声音冷硬。
门外刀剑相击,惨叫连连。萧景琰一人挡关,血染半幅衣袍。崔婉儿撕下裙摆给小七包扎额头,孩子牙齿打颤,却没松手。
阵眼光芒大盛,冰棺震动。长公主缓缓抬手,指尖点向谢昭昭眉心:“好孩子……不愧是我女儿。”
谢昭昭眼前一黑,剧痛自眉心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跪倒在地,咳出一口血,血中带金。
“凤魂分裂,一镇龙,一噬主。”长公主声音渐弱,“小七……不是容器,是恶念所化。你养他越久,他吞你越多。”
谢昭昭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冰棺中人已闭目,气息全无。阵眼光芒骤灭,地宫陷入黑暗。小七瘫软在地,金瞳黯淡如常人。
“娘娘!”崔婉儿扑过来扶她,“你怎么样?”
谢昭昭推开她,爬向小七,一把揪住孩子衣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小七不躲不闪,任她摇晃,嘴角竟浮起一丝笑:“娘娘教我的——棋子要听话,但不能太听话。”
她扬手欲打,却在半空停住。孩子眼神陌生,哪还有半分天真。
门外厮杀声渐歇,萧景琰浑身是血撞进门,见状愣住:“怎么了?”
“没事。”谢昭昭松开小七,撑着地面站起,“撤。”
崔婉儿背起昏迷的小七,萧景琰断后。三人沿原路返回,死士折损过半,尸首留在地宫,无人收殓。
出寺时,天边已露白。谢昭昭脚步虚浮,却走得极稳。崔婉儿几次想开口,都被她眼神制止。
回到府中,小七被安置在偏院,大夫诊脉后摇头:“脉象乱如麻,非药石可医。”
谢昭昭挥手让人退下,独自坐在床边。孩子昏睡中仍皱着眉,手指无意识抓挠被褥。
萧景琰推门进来,肩上伤口草草包扎:“伏兵是相府死士,招式阴毒,专攻下盘。”
“意料之中。”她没抬头,“青梧呢?”
“昨夜未归。”他顿了顿,“有人看见她在城西茶楼,和赵无极的人密谈。”
谢昭昭冷笑:“让她谈。谈得越久,破绽越多。”
崔婉儿端药进来,见两人神色凝重,放下碗便退出去。药汤腾腾冒热气,谢昭昭舀了一勺,吹凉,喂进小七嘴里。
孩子咽下,睫毛颤了颤,没醒。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萧景琰问。
“养着。”她又喂一勺,“既是恶念,就让他在我眼皮底下长。”
“若他反噬?”
“那就亲手掐死。”她放下碗,擦净小七嘴角,“总好过放出去,祸害别人。”
窗外传来脚步声,崔婉儿在门外低声道:“娘娘,慕容轩求见,说北境又有新消息。”
“让他等着。”谢昭昭起身,整了整衣袖,“我先换身衣服。”
她走向屏风后,脚步不停。萧景琰跟到门口,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她没回头。
“你咳血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别瞒我。”
谢昭昭动作一顿,继续解腰带:“死不了。至少……在赵无极人头落地前,死不了。”
萧景琰沉默片刻,转身出门。崔婉儿迎上来,递上干净帕子。他接过,没擦自己,而是塞进袖中。
偏院寂静,只剩小七微弱的呼吸声。谢昭昭换好衣裳出来,脸色苍白,眼神却更利。
“走吧。”她迈步,“去见慕容轩。”
崔婉儿跟上,忍不住问:“小七怎么办?”
“锁门。”谢昭昭头也不回,“钥匙我亲自保管。”
院门在身后合拢,锁舌咔哒一声咬紧。小七在梦中翻了个身,手指勾住被角,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