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即将展开的,是吴越国陵寝与墓葬的故事。
在这些故事的前面,站立着一个手持《钱氏家乘》的白发长者。
此人便是钱文选。
太庙山南麓,他神色凝重地向北面对着钱镠墓跪下去,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通常,在论及近代浙江的文物考古事业时,学界较多关注的是发现了良渚文化的施昕更、何天行和越窑与龙泉青瓷研究的先行者陈万里诸人。然而在吴越国墓葬文化领域,却不能不首提钱文选,钱文选是近代较早对吴越国文化遗存(包括墓葬)开展调查的钱氏后裔。
回溯一百年,残月西沉,衣锦城里冷冷清清。
这是那几年的早晨常见的景象,看不见车水马龙,行商和游僧也很少见。
清明刚过,一个身穿藏青马褂、戴副水晶眼镜的陌生男子身影频繁出现在衣锦城的大街小巷、阡陌地头,彼时小城尚无酒楼,只有几家兼顾食宿的茶肆,晚上他会住在那里。他看上去五十开外,面孔清癯,拎一只牛皮手提箱,不时打开来,或拿出一叠卡片,或取出一张泛黄的手绘地图,边观察边在卡片上记录着什么。他在衣锦城停留了一个月还是半个月,已没人说得清楚,也有人说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他在衣锦城的时间前后加起来已经有两三年了,总之越说越玄乎。
比较趋同的说法是,衣锦城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身影,是在钱镠墓前。
那一次,他泪流满面。
此事过去了很久之后,当地人依然感到匪夷所思,甚至为了究竟有没有这回事而争执不下,结果越争越模糊,仿佛做了一个春秋大梦。然而见过此人的,都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了,倘有半句瞎话,天打五雷轰。并且有知情人进一步透露,此人口中念念有词的,是说他自己其实并非外乡人,而是吴越国的嫡传子孙。有好事者循其活动踪迹来回溜达了几趟,果然发现了一个秘密:敢情他是专门来踏看吴越国墓葬的。
他用几年的时间游走、穿行在临安,城郭内外,河流山川,都见证了他踽踽独行却又执著的身影。
在临安度过的每一个时节,面对每一个发现,他都情不自禁地诉诸形容,他激动,他雀跃,亦悲亦喜,由悲而喜,感慨系之,手舞足蹈。他的笑声、哭声、呐喊声乃至不无苍凉的长啸已经消散于岁月罅隙,然而他翔实的文字记录却将他的发现保存下来,世代相传。
钱文选功莫大焉。有关他对与吴越国的墓葬探究之贡献,就其科学性、综合性、系统性以及对后人进行有关工作的启蒙而言,恐怕无人能出其右者。惜乎钱文选及其保管西湖钱王祠委员会的工作长期未受到应有之重视。某种意义上,倘若没有钱文选的奠基性贡献,今人对吴越国墓葬的调查研究之顺利开展是很难想像的。
就在小城里的人逐渐接受了他的存在的时候,某一日,他却悄然离开了。
而现在,钱文选正朝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