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课堂下偷偷牵手带来的悸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持续荡漾了整整一天。江野的嘴角总是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偶尔和沈知珩视线相撞，即便对方迅速移开，那短暂交汇瞬间的空气也仿佛带着甜味。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江野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眼神却一直黏在正在仔细整理笔记的沈知珩身上。
“喂，大学霸，”江野蹭过去，靠在沈知珩的桌边，声音压低，带着点戏谑，“今天课堂上传授的知识点，我好像还没完全掌握。”
沈知珩整理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抬头，耳廓却悄悄漫上淡粉。“哪部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平时软了一丝。
“关于……‘牵手对心率及专注度影响的非线性关系’这部分，”江野凑得更近，气息几乎拂过沈知珩的耳尖，“感觉需要课后单独辅导。”
沈知珩终于抬起眼，清冷的眸子睨了他一眼，里面藏着无奈，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纵容。“别闹。”
江野嘿嘿一笑，心满意足。他目光扫过沈知珩桌上那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星空图案的数学笔记本，随口问道：“你这笔记借我看看？今天最后那道题我有点没跟上。”
“嗯。”沈知珩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动作自然，“别弄丢了。”
“知道啦，保证完璧归赵。”江野拿起笔记本，指尖触碰到硬壳封面微凉的质感，心里却是一暖。这感觉，像是分享了对方一个极其重要的私人物品。
回到自己的座位，江野并没有立刻翻开笔记本。他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星座图案，仿佛能感受到沈知珩平日里握着它时留下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轻轻翻开。
里面的字迹一如沈知珩本人，清隽、工整，逻辑清晰，步骤分明。江野顺着今天课堂上的内容看去，果然清晰易懂。他一边佩服，一边随意地往前翻着。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大概是上周的某一页笔记的角落，不像其他页面那样写满公式，那里只有孤零零的几个式子，被一个小心地用方框框了起来。它们并非课堂笔记的连续推导部分，更像是……随手写下的思考。
而那几个式子，江野认得，却又感觉无比陌生：
1. r = a(1 - cosθ)
2. ∫₁^∞ (1/x) dx
3. lim┬(x→+∞)〖(1+1/x)^x 〗
4. P(A|B) = [P(B|A) P(A)] / P(B)
江野的数学不算顶尖，但也不差。他皱着眉，努力在脑中搜索这些符号的意义。
第一个，r = a(1 - cosθ)……好像是极坐标方程？他隐约记得，这个方程画出来的图形是……是……
心脏猛地一跳。是心形线！
第二个，积分……从1到无穷对1/x积分？他试着回忆，这个广义积分的结果……好像是发散的吧？不，不对，它的结果是……ln(x) | _{1}^{∞}，等于……无穷大？
第三个，极限……当x趋向正无穷时，(1+1/x)的x次方。这个他记得，是自然常数e。
第四个……条件概率公式？贝叶斯定理？
心形线。无穷大。自然常数e。贝叶斯公式。
这四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数学式子，被沈知珩如此郑重地框在一起，写在笔记本的角落，是什么意思？
江野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仅仅是随手的数学练习。沈知珩的笔记本，每一寸空间都利用得极其高效，不可能无缘无故写下这些。
他盯着那几个冰冷的符号，仿佛要透过纸背，看到写下它们时，那个清冷少年内心的波澜。
心形线……代表“心”，爱？
无穷大……代表……无限？永远？
e……谐音……“我”？
贝叶斯公式……P(A|B)，
在已知B发生的情况下，A发生的概率……
这个公式的核心是“条件”，是“因为……所以……”？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如同破晓的光线，骤然撕裂他脑海中的迷雾。
他拿起笔，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在旁边空白的草稿纸上，尝试将这些“密码”翻译成文字：
心形线 (爱) …… 无穷大 (永远) …… e (我) …… 贝叶斯公式 (条件/因为……) …
顺序呢？沈知珩写下它们的顺序……
他回忆着刚才看到的页面布局。心形线在最上面，然后是积分无穷，再是e，最后是贝叶斯。
一个完整的句子，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轰然炸响：
“爱（心形线）是无穷大（∫₁^∞ 1/x dx）的，我（e）的爱（心形线再次强调？），而这一切成立的条件（贝叶斯公式）……是你（B）。”
或者，更直接，更震撼：
“我爱你，至死不渝（无穷大）。而我爱你的条件（概率），永远是你（的存在）。”
“轰——！”
江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瞬间褪色，又瞬间被更加浓烈绚烂的色彩填充。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教室前方。
沈知珩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他。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影，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回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江野举着那本摊开的笔记本，手指紧紧捏着书页，指节泛白。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询问，以及汹涌澎湃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
沈知珩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看到了那个被框起来的角落。他清俊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他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睫羽微颤，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那强装镇定的模样，却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撼动人心。
他没有承认。
但他也，没有否认。
秘密在这一刻，被无声地解读，暴露在夕阳温暖的光线下。
江野放下笔记本，一步步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踏着鼓点。他走到沈知珩面前，距离极近，近到能看清对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沈知珩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
这一次，不再是课桌下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知珩的手指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地，坚定地，反握住了他的。
笔记本静静躺在课桌上，页角被窗口吹进的微风轻轻掀起。那几个沉默的数学公式，在夕阳下，仿佛跳跃着，诉说着这个夏天里，最理性，也最浪漫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