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拂铁台，沙尘不起。赵无痕立于校场之畔，斩岳刀深插黄土，刃犹颤，雷纹未敛。其右手按柄，指下脉动如潮，似有物自海渊深处呼应，一线牵经，直透骨髓。
此感不散。
知不可缓。水底舰影之事未明，然另一股力已自北来，非海之息，乃陆之召。
拔刀转身。
陈九犹在帐中绘图，笔走龙蛇；慕容婉倚门而立，面色虽素，身形却稳。赵无痕步至，刀背负于后。
“吾将入京。”声若寒泉击石。
二人抬首。
“擂台今开。”彼又言，“十二门齐聚，点名索战。”
陈九蹙眉：“此时？”
“即此时。”彼抚腰间翡翠貔貅，玉光微润，“刀不愿止，人岂能休？”
慕容婉不语，启药囊，取银针一枚，别于袖口。整衣而起：“我随你去。”
半时辰后，三人抵京南校场。
擂台以玄铁为面，四围列旌旗，猎猎如诉。十二门派分列两翼，武当、少林、峨眉、昆仑皆遣高手临阵。观者如堵，然寂然无声，无鼓无喝，气氛凝重若铅云压顶。
赵无痕登台，横握斩岳。首战者出，崆峒弟子也，使双钩，招狠手辣。
彼不动。
敌抢攻，钩锁咽喉。侧身避之，刀背拍腕，咔然骨折，惨呼倒地。
次者峨眉女尼，剑走偏锋，直刺丹田。抬腿踢飞长剑，再以刀背砸肩井，尼跪地难起。
第三者昆仑高士，掌带炎风。挥刀迎之，紫电裂空，劲气如雷，震退三步，血涌唇角。
第四人、第五人、第六人……相继败北。
每胜一场，玄铁地面裂一细纹，暗红渗出，如血丝游走。十战方毕，纹已成网，尚未显形。
赵无痕微喘。体内刀魂跃跃，与海底之连已被斩断，然另有一感自足下升起，隐隐如脉搏跳动。
第十人倒，第十一人登。
武当弟子，年少，目空如死。出手前，左手微抬，指向观席一角。赵无痕顺其所指望去——黑袍人端坐高处，不动如山。
突施毒蛇掌，腥风扑面。横刀格挡，斩岳忽鸣，刀镡睚眦兽首睁目，紫电炸裂，焚其袖中黄符，纸灰飞扬。
彼怔，七窍流血，抽搐仆地。
第十战终，擂台中央轰然崩裂。
血纹疾走，纵横十九道，织成巨棋盘。红光冲霄，满场惊哗。
慕容婉骤起，疾步登台。蹲身，指尖轻触纹路，复取银针插入缝隙，微拨。
“非棋局也。”曰，“乃山川脉络图。”
赵无痕俯视。
纹非乱布。勾连山脉走势，描摹江河行迹，中心一点，太极为记，正对北方。
“此……皇陵方位。”慕容婉声紧，“唐门失传之‘山河卦象术’，唯活人血脉可启。”
目视赵无痕。
“汝试之。”
彼颔首。划指滴血，落于棋盘。
血珠不散，反循纹而行，若被吸纳。整幅图亮，红光凝作三维投影，浮空而现——北境全貌，山川密道，机关位置，历历在目。
中心太极，正是皇陵入口。
“传国玉玺……藏于此。”慕容婉低语。
赵无痕紧握斩岳。
终战始。
少林罗汉堂首座登台，身高八尺，袈裟翻飞。不言，合十行礼，一掌推出，劲如铁锤。
举刀相迎。
三招交错，首座腾身，袈裟展若巨翼。赵无痕脚下微滑，寒气骤生，霜结地面。以极寒领域冻其衣摆，趁势跃起，刀尖直指肩井。
首座收掌后退，单膝触地：“贫僧认输。”
胜。
十二连胜。
就此时，斩岳剧震。金光迸发，刀身浮四古篆：**受命于天**。
金光与棋盘中心太极完全重合。
赵无痕仰首。
刀尖自转，遥指北方。
其向，皇陵也。
全场死寂。
十二门长老色变，有人低语下令：“覆之！”数弟子提石灰桶奔擂台，欲掩棋盘。然血纹不灭，愈擦愈亮。
另有数人悄然离席，袖藏拓图。
慕容婉近前，立于赵无痕侧。凝视棋盘，又望斩岳。
“此图需钥。”曰，“非图本身，乃启图之机。血出同源，魂归故土……汝母姓慕容，而唐门末代圣女，亦姓慕容。”
赵无痕不答。
立于棋盘中央，双手扶刀，目光锁北。
刀魂在唤。
催他前行。
不可留。
然此时，慕容婉忽伸手按其腕。
“尚记否？”问，“第三十三章，石殿中铁甲舰图？当时斩岳显郑经战亡之象……”
赵无痕点头。
“今不同矣。”声渐低，“刀魂昔日仅溯过往，然方才所指——乃未来。”
赵无痕瞳孔骤缩。
斩岳非止兵刃。
实为预示之器。
北方皇陵，非止藏宝之地。
实为命运交汇之枢。
俯视棋盘。血纹未歇，缓缓流动，如活脉搏。
慕容婉取银针，在边缘划一线。
“观此。”曰，“此脉络，与斩岳第二形态雷弧轨迹一致。非地理图……乃阵图也。”
赵无痕蹲身。
手抚纹路，触之滚烫。
“谁布之？”
“未知。”摇头，“然能以玄铁擂台为载，借十二战杀气激活……此人，早已候汝至此。”
起身。
望向观席。
黑袍人已杳。
然彼知——对方尽览一切。
亦等此一刻。
拔刀，刀尖仍指南北。
“吾等启程。”
慕容婉未动。
“此刻？”
“此刻。”
“刚历十二战。”
“刀未止，吾亦不能止。”
她凝视良久，终颔首。
二人下台。
身后，血色棋盘依旧发光。
一少林弟子潜近，欲以石灰覆之。
手甫伸出，棋盘忽震。
一道红光射出，贯其胸膛。
倒飞而出，吐血昏厥。
余人不敢再近。
赵无痕出校场大门。
街巷空寂。
风卷沙尘，过无人之市。
紧握刀柄，迈第一步。
北方。
皇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