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痕自荒冢而出，步履未歇。山风扑面，斩岳刀在掌中轻颤，雷纹明灭，恍若呼应天外之音。立于皇陵西畔断崖，下临百丈幽谷，对岸岩壁如斧削刀劈，森然耸峙。
闭目凝神，昨夜景象复现——黑袍人跪拜无名碑前，步履沉稳，肩线如尺，与宇文拓一般无二。此影灼心，化作真气自丹田升腾，循经走脉，直贯右臂。
睁眼刹那，拔刀出鞘。
紫电缠锋，嗡鸣低回。唐门“三点一线牵引律”、陈九所授火炮弹道之理、自身参悟雷光疾速之意，三者归一，凝为一念——此刀，当裂山体。
纵身跃起，一刀斩落。
刀未至，雷先行。
一道粗壮紫电自九天垂落，与刀气合流，轰然击于对面绝壁。巨响震耳，碎石如雨飞溅，整面岩壁从中剖开，焦黑裂口扭曲如遭天罚。烟尘弥漫间，一道深逾十丈之裂谷赫然显现。
陈九趋前，取随身算盘急拨，测算冲击波及范围与落石密度。面色惊骇，抬头言道：“此一刀……堪比三十门红夷大炮齐发！”
慕容婉蹲于崖畔，指尖轻抚地面残存刀意。眉峰微蹙，低语曰：“此非纯力爆发。尔观其弧线转折之处，分明暗合唐门‘千机引’导力结构。”
赵无痕收刀入鞘，气息微乱。忽闻“啪”然轻响，腰间九连环玉带断裂，金环坠地，滚数圈而止于崖边。
众人注目。
带裂处，内衬露出暗纹一方：双龙盘柱，底托山河。
乃镇国公府嫡系子孙方得使用的赵氏正统家纹。
赵无痕俯视良久，眸中震动。此纹从未得见，母氏生前亦未曾提及。今竟藏于贴身之物，似冥冥早定，待此日昭然。
伸手抚之，指端微刺。布下似另有物缝藏其中，然未再拆解。
陈九近前，凝望裂谷，默然良久，终开口道：“不可再待。白莲教将动，洋商会亦屯兵备械。你这一刀可破山，然能否御枪炮？”
赵无痕不答。复抽斩岳刀，刀尖遥指裂谷方向。真气流转，贯入刀身，雷纹复亮，较先前更盛三分。
“吾将修第二式。”
“何谓第二式？”
“雷锁。”
言毕，旋身横斩。刀气成环，扩散而出，沿途岩石尽裂，五块巨石同时崩碎，尘土飞扬。
慕容婉起身，手仍护腹。注视刀气轨迹，忽言：“发力已变。非蛮力推进，而是如机关齿轮，层层咬合，递进叠加。”
赵无痕颔首。“融唐门‘七转连环机括’之理于刀法。每段刀气皆如一齿，环环相扣，终至爆发。”
“故第一式主攻，第二式主困？”陈九问。
“然。雷落破敌，雷锁困敌。”
说罢，再试一斩。此次刀气更凝，落地成半圆裂痕，将巨石围于其中。
“尚不够快。”他道，“若敌持枪，此速难挡子弹。”
“那你须更快。”陈九道，“或令刀气自行追敌。”
“自动追踪？”慕容婉望向他，“如唐门‘逐影镖’？”
“相近。”陈九点头，“唯需更大，更强，覆战场。”
赵无痕默然片刻，忽转身行至崖边。蹲身以刀尖划地，绘数条线，又画数圈。
“此为火炮弹道曲线。”他说，“此为我方才刀气轨迹。若二者重叠，再加机关反馈之制……”
“可成会拐弯之刀气？”陈九脱口。
“且试。”
起身，深吸一口气，真气奔涌。斩岳刀高举过顶，雷纹全燃。此番不直劈，先横扫一刀，继而猛然下压。
刀气离体，并未直行，竟于空中划弧，击中十丈外岩。轰然炸裂，声震山谷。
“成了！”陈九惊呼。
“未稳。”赵无痕摇头，“此刀耗力甚巨，连施三次即脱力。”
“然方向已正。”慕容婉道，“可将‘千机引’导力阵刻于刀身，减每次出刀之损。”
“如何刻？”
“以针。”
言毕，自药囊取银针一枚，近斩岳刀旁。刀温犹存，雷纹微闪。银针轻落刀面，顺纹缓缓划动。
一滴血珠自她指尖渗出，落于刀上。刀身微震，雷纹骤然明亮一分。
“以血为引？”陈九问。
“唐门秘法。”她道，“唯真正通晓机关者，方可将阵图镌入兵刃。”
赵无痕接过刀，握于掌中。顿觉刀身多一分呼应，仿佛生灵有知。
“再试一次。”
抬刀挥斩。
此次刀气行空更为流畅，弧度精准，击中二十丈外目标。轰响过后，烟尘散尽，目标已粉身碎骨。
“距离翻倍。”陈九低声，“威力未减。”
“尚可再增。”赵无痕道，“吾欲创九式。雷落、雷锁、雷追、雷缚、雷爆、雷绞、雷湮、雷葬、雷劫。”
“九式齐出，便是一场人间雷劫。”慕容婉言。
“那就让这雷劫，降于他们头顶。”
言毕，收刀入鞘。此时日已西斜，山影拉长。他立于裂谷之畔，身影孤绝。
陈九忽道：“有人窥我。”
赵无痕不回首。“何处？”
“东林之中。三人以上，携火器。”
“威廉之人？”
“左轮轮廓，应是。”
“任其观之。”赵无痕道，“观罢归报亦好。告彼等，下一刀，不止劈山。”
慕容婉近前，低声言：“不可再耗真气。三度出刀，心跳已逾常时一倍。”
“无妨。”
“有碍。你左手已在抖。”
赵无痕垂目。果然，左掌微搐，指节泛白。
松手，复握。
“ лишь 疲乏耳。”
“非疲。”她说，“是刀噬汝。每出一刀，皆汲气血。”
“任其噬。”
言毕，再度拔刀。
此刀无向，唯简简单单一斩。刀气落地，地面裂出细缝，延至崖边。
缝过之处，一石滚落，坠入深谷。
许久之后，下方始传撞击之声。
赵无痕望裂缝良久，忽言：“明日，吾将于此修第三式。”
陈九点头。“所需何物？”
“备录。每一刀之角度、力度、轨迹、耗时，悉数记之。”
“诺。”
“另寻铁板若干。测刀气穿甲之能。”
“明白。”
慕容婉凝望他，欲语还休。终只轻道：“莫忘食。”
赵无痕侧目，嘴角微动。
夜色渐浓，山风转寒。
他独立崖畔，手握斩岳，静如古松。
远处林中，三道黑影悄然退去。
其中一人执左轮手枪，柄镶祖母绿。临行回望那道裂谷一眼，隐入树影，踪迹全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