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珩看着病床上那个即便陷入了昏迷也眉头紧锁面露痛色的女孩,不禁有些无措又有些懊恼。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就像个犯倔闹脾气的毛头小子,说的话做的事都完全不过大脑。
下午的时候,优沫给他打电话,说要参加晚上的同学聚会。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主动提出要陪同她一起出席。
甚至在提议出口的下一秒,他就开始考虑起了应该穿什么行头和梳什么发型,才能与之更显登对。
仿佛在那一刻,平日里惯以高冷掩饰社恐的他,被一个想为爱勇敢却不得章法的愣头青给夺舍了。
在期待、紧张与忐忑中等着对方的答复,完全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远没到可以公开示人的时候。
平心而论,优沫的拒绝,既在情理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那个女孩向来低调内敛,对自己与他的关系更是讳莫如深到了极致。
可徒然升起的危机感,却还是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难道是他太差劲,以至于优沫嫌弃他、觉得他拿不出手?
亦或是对方想去同学聚会上见什么人,他要是在就不方便了?
魂不守舍、自我怀疑、焦躁不安、患得患失……
没想到有一天,这些典型的单相思症状,居然也会出现在他裴玉珩的身上。
凑巧来公司办事的贺管家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直呼惊奇。
在问明缘由后,一脸哭笑不得的老人家就给他出主意了:
方案一,与其胡思乱想地折腾自己,不如约上几个客户去尊酒吧假装偶遇,再顺势留下看住人。
这方案主打一个“纯属巧合”,要说安排,那也是上天的旨意!
——优沫并没有告诉他聚会的地点,但有钟氏姐妹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案二,干脆以最拉风的姿态出现,再大手一挥来个世纪大请客,给小姑娘狠狠地长一回脸面。
这样一来,优沫应该就不会怨他自作主张了。
要知道,虚荣心和群体认同感与年纪和性别,可没什么一定必然的联系。
至于外人的意见,那就更不用理会了,他强势介入的是自己女朋友的社交活动,谁有立场反对?
贺管家一向以他为中心,其所思所想从来都只会考虑他的利益和感受。
而他也始终感念着这份真心的维护,对于老人家的话,基本上都是听的。
但这一次,他虽然也听进去了,却还是碍于可笑的自尊心,并没有采纳。
当优沫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以为对方总算是意识到不该拒绝他,这才会重新来电邀请他。
说实话,这个猜测让他心里窃喜之余,还有点扬眉吐气的暗爽感。
之所以故意不接,他无法否认,的确是有赌气拿乔的因素在。
但却也想好了,等优沫挂断电话后,他会装作忙中抽空给她回电,再摆出恩赐一般的架式去赴约。
——这样做,即承了对方的“盛情”,又全了自己的颜面,再好不过!
直到电话不间断地拨打到第五遍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这可太不符合优沫的性格了!
也是在这时,刚才一直在旁边欲言又止的阿光终于忍无可忍了,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接起了电话:
“小沫,你在哪儿?是不是出事了?”
这话听得他呼吸一窒又心头一凛,似乎不需要对方的回答,他那个不好的预感也已经得到了证实。
只是,阿光语气里的急切和担忧,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他才是那个最有资格担心优沫的人吧?这家伙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现在想想,如果他在那个时候就幡然醒悟了,那么后面的事,就都还来得及补救或者阻止。
然而很可惜,并没有如果!
在阿光把遍体鳞伤狼狈至极的优沫带回来交给他的时候,他是心疼的。
可当神志混乱的女孩扯开自己的领口,袒露出精致锁骨和半片酥胸扑向他时,心疼却被愤怒吞噬了。
接着他的理智也被焚烧殆尽,昏聩的脑袋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有没有对着别的男人,也做过这样的举动?包括以前和今晚?
诚然,他这醋吃得即不合时宜,又自私狭隘甚至是恶毒得令人发指。
但他却还是强行压下了自己早已勃然而起的冲动,故作冷漠地一次又一次推开了对方的投怀送抱。
任凭已经被药性摧残到不成人样的女孩,在苦苦挣扎之下伤上加伤。
人人都道他不近女色寡情薄幸,可事实却是,对于优沫也唯一只对优沫,他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尤其是向来被动承欢的人第一次主动,天知道他有多想化身为狼、反将诱人的小白兔按在身下……
所以他并不是真的不愿意,只是钻了牛角尖,一时出不来罢了!
谁知等他终于软下心肠、决定“帮忙”时,拒绝的人却已经换了,“不用了,麻烦送我去医院!”
女孩每说一个字,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纵使如此艰难,那双绝美的翦水秋瞳里也没有恨,只有千里冰封一般的平静,或者说,死寂。
在那一刻,比后悔更早出现的,是他的害怕!
不是怕优沫恨他,因为恨是一种会让防备产生裂缝的情绪,也是一种虽强大却可被转换的能量。
反倒是不恨和无感,才会令他束手无策。
所以他怕的,是自己从此再也无法真正地靠近优沫……
“这小姑娘以后可能很难受孕了,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没见识的,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药的厉害?
拖久了子宫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也就是传说中的‘伤及根本’!
不过春药烈归烈,解起来却容易,还有办法比来医院以药克药更安全。
那就是,要么你自己上,别说你们是兄妹,鬼都不信你的鬼话!
我们又不是瞎的,你刚才抱着她进诊室前,偷亲了她好几口,我连你咽了几次口水都注意到了!
要么给她找个男人,小姑娘这么漂亮,但凡是个中用的,都会乐意的吧?
你也别跟我扯什么清白,现在早不是封建社会了,那层膜还重要么?
更何况失去清白,也总比让她年纪轻轻就落下终生不孕的隐疾要好吧?
还有这身乱七八糟的伤,应该都是她难受的时候,自己咬的磕的撞的吧?
那我倒想问问你了,你当时在干嘛?冷眼旁观?不会觉得不忍心吗?
或者说,你就是有喜欢看人自虐的特殊癖好?那你肯定是过瘾了!
瞧这皮开肉绽的,啧啧,小姑娘还真舍得对自己下嘴,看来也是个气性大又豁得出去的狠人儿!
就是可惜了这一身的冰肌雪肤,万一将来留了疤,哭都没地方哭去!”
上述是中年女医生在优沫昏迷后,才一连声对他发出的诘问、讽刺和谴责。
毕竟有些话要是被当事人听到,譬如不孕和留疤,心理脆弱点的,恐怕会承受不住打击当场崩溃。
不过也由此可见,对方是真的心疼与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优沫,才会这样义愤填膺地直言不讳。
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也不管听者的感受,当众对他字字如刀,甚至恨不能让他刀刀见血才解气!
至于他,自然毫无反驳之力,更是再也生不出逃避的心思,只能沉默地听着、愧疚着、追悔莫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