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动作。
下一秒,巷子里所有人的手机屏幕上角,那满满的信号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最终变成一个刺眼的灰色叉号。
“没信号了!”苏燕第一个失声喊道,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我的也是!网断了,电话也打不出去!”
“怎么回事!”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慌乱地低头查看自己的手机,那一幅幅变成“画面”的屏幕,映出他们脸上茫然和逐渐加深的恐惧。
网络,电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在这一秒被彻底斩断。
与此同时,巷口巷尾那些早已待命的卡车发动了。工人们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将一块块厚重的钢板从车上卸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声。他们动作快得吓人,直接用这些钢板和粗大的铁丝网,将巷子所有出口堵死。
刺啦——
电焊枪喷出蓝白色的刺目火花,将钢板与地面焊死。那声音无比尖锐,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仿佛要把人的耳膜撕裂。
不过短短十分钟,百工巷变成了一座被钢铁包裹的囚笼。
萧逸最后朝阁楼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他转身上了宾利,黑色的车队与重型卡车悄无声息地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圈冰冷的钢铁围栏,和几十个守在各个出口,眼神冷漠的黑衣保安。
巷子里一片沉寂。
之前还喧闹的人群,此刻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个个呆立原地,手足无措。
“这……这可怎么办啊?”开小饭馆的刘婶声音都发颤了,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儿子还在幼儿园等我去接呢!”
她说着,就疯了似的往巷口冲去,立刻被两个山一样高大的保安面无表情地拦住。
“只许出,不许进。”其中一个保安吐出六个字,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那我出去……还能回来吗?”刘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不能。”
简单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所有人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恐慌,像是会传染的瘟疫,瞬间在人群中蔓延。
物资被断了。食物,饮水,药品……所有的一切都进不来。
“都怪你!”
一个尖利又带着哭腔的声音猛地响起。之前那个鼓动大家签协议的年轻人,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冲到陈林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眼睛通红地嘶吼。
“本来我们都能拿到几百万,搬到市里住大房子,过好日子!现在好了,被你几句话一煽动,钱没了,连家都出不去了!你满意了?”
这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火药桶。
“就是啊!你逞什么英雄,现在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惨了!”
“我妈有高血压,每天都要吃降压药,药店就在巷子外面,现在怎么办?你负责吗!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一个中年妇女哭喊着,几乎要冲上来撕扯陈林。
埋怨声,哭喊声,指责声,像潮水一样涌向陈林。
人性中最自私和怯懦的一面,在绝境的压力下,被赤裸裸地撕开。
苏燕气得浑身发抖,俏脸涨得通红,刚要上前理论,却被陈林一把拉住。
陈林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些或愤怒,或恐惧,或绝望的脸。
脑海里,陈玄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看到了吗,小子。这就是人心,风一吹就倒,最是靠不住。”
“不,”陈林在心里平静地回答,“他们只是害怕。只要有人能替他们扛住,他们比谁都靠得住。”
他甩开苏燕的手,缓缓走到巷子中央,在一块高起的石阶上站定。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声音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原本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想出去的,可以出去。萧逸说了,只许出不许进。你们现在走,没人拦着。带着家人,拿上钱,去过你们想过的好日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叫嚷得最凶的人。
“但是,走了,就别想再回来。百工巷,以后跟你们再没半点关系。”
巷子里没人再吭声,更没人敢挪动脚步。谁都清楚,现在走了,就等于彻底背弃祖宗,成了无根的浮萍。
陈林看着众人,继续说道:“不想走的,想守住自己家,守住自己这门手艺的,就听我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钉子一样钉进每个人的心里。
“第一,清点物资!各家各户能吃的米,能喝的水,都统计出来,由刘婶和裁缝张师傅统一登记,统一分配!我保证,在咱们出去之前,每个人都饿不着!”
“第二,照顾病患!家里有老人孩子的,需要常用药的,马上去苏燕那里报备!她是机巧门的人,懂一些急救知识,我们看看手头的药够不够,再想别的办法!人命关天,这事最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亮,像黑夜里被点燃的火炬。
“他们以为把我们困住,我们就得跪地求饶,就得坐以待毙!”
“但他们忘了,我们是谁!”
“我们是百匠门的人!我们有这世上最灵巧的双手,和最聪明的脑子!”
他指向巷子深处那些观赏用的花圃。
“他们不给吃的,我们就自己种!把那些花里胡哨的花圃全掀了,改成菜地!我们有的是懂农活的老师傅!”
他又指向另一边。
“他们不给用的,我们就自己造!王大哥的铁匠铺,苏燕的零件库,就是我们的兵工厂!他们有钱,我们有手艺!看谁耗得过谁!”
他的话,掷地有声。
原本的绝望和恐慌,竟被他硬生生砸出了一丝滚烫的希望火星。
看着那张清秀却无比坚毅的脸,巷子里的手艺人们,眼神慢慢变了。
是啊,他们是手艺人。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从无到有创造东西的本事!
“好!”铁匠王大锤第一个响应,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瓮声瓮气地吼道,“我铺子里还有几千斤好铁,他敢来硬的,老子给他打一排铁蒺藜出去!”
“我……我这还有几袋面粉和一箱腊肉!”刘婶擦了擦眼泪,也大声喊道。
“我家水缸是满的,够大家喝两天!”
人心,在陈林三言两语间,被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看着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各自忙碌的身影,苏燕走到陈林身边,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担忧:“然后呢?我们不可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当然。”陈林看着巷口的方向,眼神幽深如潭,“他们封得住路,封不住人。”
他转头看向苏燕,嘴角挂着冷笑。
“今晚,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