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也出现了类似的系统故障。”
沈知珩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他特有的、分析问题时的平静语调，但落入江野耳中，却比刚才所有的惊雷加起来都要震耳欲聋。
江野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极大，瞳孔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剧烈地颤抖着。
他几乎怀疑自己因为过度恐慌而出现了幻听。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破碎的气音。
沈知珩依旧蹲在他面前，那只手还停留在他凌乱的发顶，指尖无意识地、有些生疏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头顶瞬间窜遍江野的全身。
他看着江野那双写满震惊和茫然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那微微张开的、因为刚才情绪激动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嘴唇，看着这个总是像一团不受控的火焰、此刻却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少年。
那些积压已久的、无法被理性模型归类处理的庞杂数据——心跳的失序，注意力的偏移，思维链条的中断，因对方回避而产生的系统运行不畅，以及此刻胸腔里那种陌生的、饱胀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汹涌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逻辑的堤坝，汇聚成了一股清晰无比、无法再被忽略或定义的洪流。
他不再试图去分析，去归类，去寻找逻辑依据。
他只是遵循着此刻最本能、最强烈的核心驱动指令。沈知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总是平稳无波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清晰可辨的、名为“紧张”的颤音，但他看向江野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灼热，仿佛要将对方彻底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一字一顿，清晰而缓慢地，将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终于破茧而出的话，郑重地交付了出来：“江野，我好像……不，不是好像。”
他纠正了自己，语气变得更加确定。
“江野，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不再是模糊的“系统故障”，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异常”。这是最直白、最原始、也最滚烫的情感宣告。
江野彻底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奔涌起来，冲上头顶，撞击着他的耳膜，发出嗡嗡的轰鸣。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沈知珩……喜欢他？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理性、高高在上的沈知珩……喜欢……他这个住在贫民窟、成绩垫底、浑身是刺的江野？
这怎么可能？！这……这太荒谬了！
可是……沈知珩的眼睛不会说谎。那双总是清澈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深沉情感的眼睛，正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紧紧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成的，”沈知珩继续说着，声音依旧带着微颤，却无比清晰，“也无法用现有的任何模型来准确定义它的构成和运行机制。”
“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它的权重，已经超过了系统内其他所有进程的总和。”“它会影响我的心率，干扰我的专注，甚至……让我不再畏惧可能出现的、不符合社会常规评价的风险。”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靠近一分。
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的气息拂在彼此的脸上。
江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能看清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双近在咫尺的、如同落入了星辰的眼眸。
“所以，江野，”沈知珩最后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与他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形成了极致反差，
“你可以继续害怕，可以继续逃避。”
“但我的‘喜欢’，已经无法终止运行。”“它就在这里。”
他拉起江野那只因为紧张而死死攥着衣角的手，引导着，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左胸的位置。
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江野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下面传来的、与他同样激烈、甚至更加失控的、如同擂鼓般沉重而快速的心跳。
砰——砰——砰——那心跳声，一声声，敲击着他的掌心，也敲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风声，远处的车流声，世界的喧嚣……一切都远去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掌心下那滚烫的、为他而失控的心跳。
江野看着沈知珩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只为他一人的汹涌，一直紧绷的、用于自我保护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泪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慌和委屈，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喜悦和释然。他猛地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沈知珩胸前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像是抓住了整个世界。
他将额头用力抵在沈知珩的额头上，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混蛋……”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哭腔和笑意，“你他妈……为什么不早说……”
沈知珩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温度和他滚烫的泪水，感受着他抓住自己衣襟的、微微颤抖的力道，那颗一直悬浮着、无处安放的心，终于缓缓地、沉沉地，落回了实处。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空闲的手，缓缓地、坚定地，回抱住了江野颤抖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在这个被夕阳余晖浸染的天台上，在呼啸而过的晚风中，两个曾经格格不入的少年，紧紧相拥。
一个的告白，汹涌如潮，冲垮了理性的壁垒。
一个的回应，带着泪与笑，接纳了全部的真实。
有些喜欢，无需过多言语。
一个拥抱，一次心跳的共振，便已诉尽千言万语。
天光渐暗，星辰初现。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最动人心魄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