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红梅去世一年后,孟弟出现了。
几年的底层挣扎,让她显得更加沧桑,但眼神里的偏执和算计却更加锐利。
她不知从何处得知,潘红梅临终前,将属于自己份额的拆迁款,没有给孟军。也没有给孟梅。
而是设立了一份小小的信托,用于安安未来的教育和生活。
而监护权和这笔钱的共同管理权,却落在了孟梅和冯大刚身上。
一纸诉状,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了这个刚刚恢复平静的家。
孟弟以“唯一具有稳定血缘关系且具备抚养能力”的姨妈身份,要求变更安安的抚养权。
并质疑孟梅和冯大刚管理遗产的资格,声称他们“意图侵吞”本属于安安的财产。
“她是疯了吗?她怎么还有脸来抢孩子?!”
孟梅接到传票,气得浑身发抖。冯大刚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沉默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忧虑。
庭审当日,气氛凝重。
孟弟请了一个善于诡辩的律师,反复强调孟梅工作繁忙、冯大刚身有残疾,均“不适合”抚养孩子。
“我的当事人,是孩子母亲的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种从小的收养,在法律意义上,已经形成了至亲关系。
所以,她是孩子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之一。
她过去或许犯过一些错误,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现在已经深刻反省,并且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来源,完全有能力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孟弟的律师侃侃而谈。
孟弟本人则穿着刻意准备的朴素衣服,在证人席上声泪俱下,表演着她的“悔过”与“母爱”:“法官大人,我知道我过去糊涂,对不起家人,但我现在已经重新做人了。
安安是我妹妹的孩子,是我的亲外甥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跟着一些不具备扶养能力的人受苦受罪??
而是,我是真心想弥补过去犯下的过错,想给我妹妹的孩子一个真正的家。”
她的表演几乎要打动一些人。
就在法官也面露沉吟之色时,
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冯大刚,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因为激动,身体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孟弟,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孟弟,你还有脸提孟花?你看着安安的眼睛,告诉他,他娘是怎么死的?”
法庭瞬间安静下来。孟弟的脸色骤然一变。
冯大刚不顾法官的提醒,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是你!是你把花花推下河的。她从小身体就弱,那一次之后,就落下了病根。
后来生孩子走了,根子就是你那一次犯下的无法挽回的错。
你现在来抢她的孩子,你就不怕孟花晚上去找你吗?”
孟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
“你胡说,你污蔑,证据呢?法庭上要的是证据,不是信口雌黄。”
“证据?”一直冷静旁听的孟梅站了起来。
她走到法庭中央,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她拿出了手机。
“我这里有一段录音,是潘红梅女士去世前,与孟弟的对质。
以及,还有一份来自,已故潘红梅女士亲自口述,律师执笔的笔记。
上面清晰记录了,她对孟弟人品的判断,以及她将安安托付给冯大刚先生,和我的明确意愿。
这足以证明,孟弟女士提出的,抚养安安的诉求,完全违背了财产赠与人,暨孩子最亲密抚养人,潘红梅女士的最终意愿。
且极有可能,对孩子的身心健康和成长造成严重危害
孟梅提交了证据。
孟弟刚才那充满嫉妒,和恶意的自白片段,以及在法庭上的一切表演,都失去了意义。
法官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
孟弟彻底崩溃了,她指着孟梅,状若疯魔:
“是你们,是你们联合起来逼我的,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一家人看。那个老太婆到死都防着我。你们~你们都该死!”
她的歇斯底里,为她这场闹剧般的诉讼画上了休止符。
法庭当场驳回了她的全部诉求,并严厉斥责了她的行为。
“孟弟,我知道,你之所以来抢孩子,最终目的还是钱。
我郑重的警告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再闹什么幺蛾子,只能自食恶果。”
退庭后,孟梅走到孟弟面前严厉的斥责道。
“哼!孟梅,咱们走着瞧。”孟弟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愤愤的离去。
官司输了,孟弟再次众叛亲离,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她现在的处境。
岁月流转,安安逐渐长大。上了中学后进入青春叛逆期。
他很敏感,并开始追问关于母亲的一切。
冯大刚和孟梅给了他所有的爱,但身世的谜团,和偶尔听到的风言风语,还是让他内心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叛逆。
他有时会顶撞孟梅,会埋怨冯大刚的腿脚,让他不能在同学面前“有面子”。
终于,在初二那年,因为一次激烈的争吵,安安赌气离家出走了。
他无处可去,鬼使神差地,他根据零星记忆,找到了孟弟在城乡结合部租住的、那个肮脏破败的小屋。
孟弟苍老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秀,却带着怒气的少年,那双眼睛,像极了孟花。
在见到安安的那一刻,孟弟愣住了。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追悔,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安安带着少年的尖锐,质问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是你害死了我妈妈?”
孟弟没有回答。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这个一生要强、算计、完全被恨意支配的女人,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
她用手捂住脸,发出了一种像是从破碎风箱里挤出来的、压抑到了极致的呜咽。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那无声的、充满绝望的泪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击中了安安。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原来“恶”的背后,是如此不堪一击的、痛苦的虚无。
安安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那一次的见面,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也让他开始真正思考“家庭”、“责任”和“原谅”的重量。
也让他真正意识到,有些东西,是金钱和算计,永远换不来的。
多年后,安安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城的医科大学,他选择的是儿科。
他说,他想帮助那些和母亲一样身体孱弱的孩子。
这一年清明节,安安带着录取通知书,来到了潘红梅和孟花的墓前。
孟梅、孟军一家和冯大刚都来了。
阳光和煦,微风拂过墓园的青松。
安安将通知书复印件在墓前焚化,轻声说:
“姥姥,妈,我考上医学院了。我生活的很幸福。二舅和三姨他们都疼我,照顾我,你们就放心吧!”
他站起身,看着身边这些守护他长大的亲人,目光沉静而温暖。
他走到坐在轮椅上的冯大刚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粗糙的手:
“爸,谢谢您。”
他又看向孟梅:“三姨,辛苦你了。”
最后,他望向远方,那是孟弟家的方向,他平静地说:
“我都明白了。姥姥留下的根,没断。我们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你们的爱,也带着过去的教训。”
孟梅的眼眶湿润了,她上前紧紧抱住了,这个已经比她高出一头的外甥。
冯大刚用力点头,嘴角颤抖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潘红梅用她一生的苦难与坚守;孟花用她短暂的生命;
甚至,孟弟用她扭曲而可悲的人生,共同浇灌了这棵名为“安安”的幼苗。
他承载着家族的伤痛与秘密,却最终选择了理解和超越,将生命的根系,扎向了过去,而枝叶,奋力伸向了充满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