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徐载道几人这么一打扰,任羽幽和秦垣都没了性质。
加上任羽幽旧伤未愈,二人索性返回酒店。
“元真道派行事,果然霸道。”任羽幽声音清冷,“看那赵千声的架势,四象论道擂台上,必是冲着废你修为,甚至取你性命而来。”
秦垣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茶,饮了一口,微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意料之中,我们都要谨慎行事。”他抬眼看向任羽幽,“你的伤势未愈,这几日尽量待在酒店静养,莫要轻易外出。冯兄他们回来,也说一声。”
任羽幽蹙眉:“你要出去?”
“吵的有点烦心,出去走走,透透气。就在附近,不走远。”秦垣放下茶杯,起身道。
见秦垣神色平静却坚定,任羽幽知他自有主张,多说无益,只轻声叮嘱:“小心些。”
秦垣点点头,独自离开了酒店。
他没有往繁华热闹的街市去,而是信步朝着酒店后方较为僻静的方向行去。
穿过两条小巷,一条宽约数丈的河流映入眼帘。
帝都本经不冷,又临近开春。河水已然解冻化开。
河水不算清澈,携带着浮冰,泛着帝都特有的、承载了太多生灵痕迹的微浊,但河水声阵阵,倒是比城内其他地方多了几分野趣与宁静。
岸边有石板小径,偶有零星的本地百姓或修士经过。
秦垣沿着河岸缓步而行,冷风扑面,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郁结。
他并不惧怕元真道派的威胁,但那挥之不去的、仿佛置身巨大蛛网的感觉,尤其是死灰复燃的旁门左道余孽,都让他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梳理思绪。
远离了论道前夕帝都中心的喧嚣,此处只有水声、风声、以及远处模糊的市井声。
秦垣放空心神,任由灵觉如触角般微微探出,感受着脚下大地隐约的脉动和空气中驳杂却真实的灵气流动。这是师父杜道长教他的法子,心烦意乱时,不妨将心神寄托于天地自然,哪怕只是片刻。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河岸转弯处,一座半塌的石亭旁,传来几声肆意的谈笑。
几个穿着各异的修士聚在那里,看样子像是山野散修,正围着石亭残存的栏杆,一边喝着酒水,一边高谈阔论。
秦垣本不欲理会,打算绕开。但几句随风飘来的话语,却让他脚步微顿。
“……要我说,这次四象论道,元真道派是稳了!”一个粗嗓门嚷道,“瞧瞧人家那声势,门下弟子个个精悍,更别说还有那覆手翻云雨的徐造化。再看看天师府,嘿,底下青黄不接,内部还不太平。这次论道,怕是要被元真道派彻底压过去喽!”
另一人接口,语气带着谄媚的市侩:“何止压过去?我看啊,经此一役,元真道派在道门中的地位,怕是要稳稳超过天师府,成为执牛耳者!到时候,咱们这些没根脚的,说不定还能寻机会攀附一二……”
“天师府到底底蕴深厚,传承久远,未必就……”一个略显犹豫的声音弱弱响起,立刻被粗暴打断。
“底蕴?传承?顶个屁用!”粗嗓门不屑道,“这世道,看的是实力,是势头!元真道派这些年扩张多快?门下弟子行事多有魄力?上层都着重扶持。反观天师府,墨守成规,死气沉沉,那些老掉牙的道术,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依我看,这次论道魁首,必是元真道派无疑!天师府唯一一个能与徐造化抗衡的张狂儒,也因为某些未知原因,不可登场。哼,名字倒是够狂,谁知道是不是徒有虚名,或者干脆不敢回来跟元真道派正面较量?”
“对对对!而且你们知道,五年前,其实徐造化并不算输,只是张狂儒的法剑更厉害!得了第一的那个女人才是高手!”
这些修士修为不高,眼界有限,所言多半是道听途说加自身臆测,但语气中对元真道派的推崇和对天师府的不屑,却显得颇为真实,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帝都此刻一部分底层修士的心态——慕强,且乐于见到旧有格局被打破。
秦垣对天师府并不感冒,不过作为玄一道派的万法宗坛,它历史悠久,地位尊崇。
师父杜三思也认为其堂皇正大,是玄门正宗。
所以此刻秦垣听到这些散修如此贬损,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
玄一天师府已暮,但不至此!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或许是连日来被元真道派步步紧逼,又或许是对这种趋炎附势、妄议传承的做派反感,他停下脚步,转向那几人,声音平淡却清晰地插了一句:
“天师府传承千年,自有其道理。未至论道,未亲眼所见,便妄下断语,未免有些草率。”
石亭边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几个散修齐刷刷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秦垣身上。
见他年轻,衣着普通,气息内敛,且孤身一人,脸上顿时露出轻蔑与被打断兴致的恼火。
那粗嗓门的汉子,是个稍胖的修士。
他上下打量秦垣,嗤笑道:“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教训起爷们来了?天师府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急着替他们说话?”
另一人阴阳怪气:“就是,听你这口音,不是帝都人吧?外地来的土包子,懂什么帝都形势?元真道派如日中天,这是明摆着的事!天师府?哼,老古董罢了!”
“小子,劝你少管闲事。”又一个瘦高个修士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看你也是来凑论道热闹的?小心祸从口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别说论道,怕是连帝都都出不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威胁之能事。
他们虽修为不高,但常年混迹底层,察言观色、欺软怕硬的本事却不小,见秦垣年轻面生,便想当然地以为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秦垣面色不变,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
他并不想与这些喽啰般的人物动手,平白惹麻烦,但对方言辞愈发不堪。
“道统兴衰,非一时强弱可定。修行之人,当心存敬畏,而非人云亦云,妄自尊大。”秦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凝。
“嘿!还给老子拽上文了?”粗嗓门被秦垣这油盐不进、反而隐隐教训他们的态度激怒了,酒意上涌,猛地跨前一步,身上腾起一层淡青色道炁。
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就朝秦垣肩头抓来,动作粗野,虽未用全力,却也存了要让秦垣当众出丑的心思。
“你敢无视禁令动手?”秦垣默然。
“帝都之外,动手又如何!”粗嗓门红着眼。
秦垣脚下未动,只是肩头微不可查地一沉,体内道炁自然流转。
粗嗓门只觉得手掌仿佛抓在了一块滑不留手的精铁之上,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反震之力传来,震得他手掌发麻,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粗嗓门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年轻人恐怕不简单。
其余几人也看出不对,纷纷站起,神色警惕,隐隐将秦垣围住,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慵懒,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自河岸另一侧的柳林深处传来:
“呵,什么时候,帝都的护城河边,也成了泼皮闲汉大放厥词、欺凌外客的地方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更令人心惊的是,伴随着这声音,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沛然莫御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
并非刻意针对,却让石亭边的几名散修瞬间脸色煞白,仿佛被无形的山岳轻轻一压,体内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心头莫名涌起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恐惧。
秦垣也心有所感,转头望去。
只见柳林深处,一个修长身影正缓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