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何时何地来到昆仑山脉,都会陷入冬季。
在这种一望无垠且一览无余的千里冰封中,哪怕在风高月黑夜干点悄摸摸的事儿,也生怕被人发现。作为猎鹰行动头号主力的易枝芽就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约到了大笨小丑。
深更天的,上哪儿你侬我侬好呢?
闺房。大笨小丑直接将人带回了闺房。
藏青堂还是那样暖和。女儿家的闺房更是暖得让人情迷意乱。水小丑双瞳剪水,嘴巴却三尺垂涎:
“今晚睡定你了。”
“说的哪一回呢?”易枝芽打了个激灵,仿佛又置身室外。
“上一回,水晶宫联欢会上,易公子不是扬言要睡我吗?”
“……改天再来呗,这不猎鹰行动吗?”
“猎鹰?猎应天慈?你不是来救江仲逊的吗,猎他做甚?”
“顺手牵羊,反正他是个害人精。”
“我没见过他害人,他人很不错的。”
“你被骗啦,他连养子养孙、甚至连亲生女儿都骗。我也被他骗过,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信。他骗人太真了。”
“那你在联欢会上为何不说清楚?”
“就那么点时间,够用吗?即便够,就我一张嘴说得清楚吗?”
水大笨劝住妹妹:“想深入了解易公子,也得看时候啊。”
“我是想借敏感话题与他热乎热乎,勾兑勾兑感情,见次面多不容易啊。”水小丑嗯嗯啊啊,“要不你来?”
“人说了,改天再睡。这不猎鹰行动嘛,听起来很正规的。”
水小丑找易枝芽拉勾:“不准骗人。”
易枝芽咧嘴一笑:“放心拉,错不了。”
水小丑害羞地对姐姐说:“还是你行。”
“心动不如行动,”易枝芽说,“出发吧。”
水小丑更是害羞了:“这就换地方睡去?”
“先救人啊。可行?”
“这就来真的啦?”
“连你俩都蒙了,我家那妖精的战术果然出其不意。”
俩人还拉着勾,水小丑顺势就贴上去了:“可行。”
“你也不问问谁是妖精?”
“问那么清楚干吗?我只在乎你。”
一出闺门,病房区的鼾声又成片成片地压了过来。大笨小丑大模大样地走,就像赴宴似的。易枝芽心惊胆跳:
“就不怕遇上贼?”
水大笨说:“咱就是贼啊。”
水小丑说:“这里属于内堂,无巡逻。哪怕有,谁敢拦我?”
“就怕拦我。”易枝芽说,“关键人物不能被拦。”
“早有准备。”水大笨说着往易枝芽头上套了个套,只露出眼睛嘴巴。然后姊妹俩也各自套上一个。
易枝芽说:“就这贼模样,还说没人敢拦你?”
“这叫以防万一。我是内奸,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别自甘堕落,你们这叫弃暗投明。”
藏青堂的建筑结构堂堂正正,进入地道就不同了,不知道是不是应天慈改造过了,反正有点像应浜帮的地下迷宫。水小丑炫耀说:
“藏青堂一号禁地,应天慈与朱一亿以外,就我俩进得来。”
易枝芽问:“不是说只有一把钥匙吗?”
“落后啦。改进啦,而今兴的是密码。”
“被我猜到了,三角上人的贵手果然用不上了。”
“这还用猜?你以为应天慈傻呀?”
“我被老姐忽悠了。我那老姐,狗屎也能拿来当筹码。”
“那老太婆看起来人还不错,虽然她也算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反而觉得她是你们水晶宫的恩人——你爹死了之后,水晶宫是不是没以前那么乱了?”
“恋爱期,不说扫兴的事情。”
“你跟谁恋爱了?”
“你啊,咱不是在恋爱吗?都快要睡在一起的人了。”
“……这一路有无险恶机关?”
“关人的,又不是藏钱的,要什么机关?”
“啊呸,我就说你的价值观严重扭曲。”水大笨反对,“人比钱值钱多了,不设机关是因为没人进得来。”
又问易枝芽:“你这一路就没发现点什么特别之处?”
“香。”易枝芽撸了撸鼻子,“一路上都点着香。”
“这是毒香,我亲眼看见一头老虎被迷倒。”
“为何不事先给我解药呢,是不是想拿我与老虎做比较?”
“一整个江湖都知道易公子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易公子有这么出名?”
“还有更出名的。”
“还有更出名的?我自己都想不出来。介绍介绍?”
“桃花运。”
“这也算?不就是女人睡多了嘛。”
“易公子真是花心。”
“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易枝芽马上想起小荔枝,“大概从十岁左右起开始睡吧……但跟人李隆基怎么比?”
水小丑对姐姐说:“恶心死了,到时让你一个人睡算了。”
水大笨说:“如若反悔,天诛地灭。”
“姐姐你几时变得经不起玩笑了?”
“……跳梁小丑。”
易枝芽好奇地问:“为何你俩姊妹开玩笑能开到像真的一样,天赋吗,还是后天努力?”
水大笨说:“后天努力,在水晶宫我俩一天都在演戏。演着演着上瘾了,跟别人演还不够,回宫之后还得自己再来一段。”
水小丑说:“这也是一种富贵病。”
易枝芽说:“我家三哥有一戏班子,我四姐说、但不排除有说大话的成分,她说这个戏班子红遍全球。如有机会,不如合作?”
水大笨说:“求之不得。届时拜托易公子大力引荐。”
易枝芽咧嘴大笑:“一嘴的事儿。”
水小丑说:“要不是易公子睡了那么多的女人,你这种男人真的称得上完美了。”顿了顿,又问:“你能戒睡吗?”
易枝芽一愣:“要我出家呀?”
“出啥家呀?我意思是该戒的戒,该睡的还是要睡。”
“该与不该该如何区分?”
“死相,这不明摆着吗?”水小丑挺了挺胸。
易枝芽的眼睛闪了一下:“好像到了。这是牢房吗,如此高级?”
“牢房越高级说明犯人越高级。最末一间最高级,江仲逊的。”
“这一间也不错,里头有人吗?”
“有,红群群。”
易枝芽闻言弹地而起,天灵盖撞出一个大包,幸好不知道疼:“她对朱一亿那么要好……夫妻俩也不能通融通融?”
“就是朱一亿亲手送进来的。”
水大笨说:“实际上朱一亿人也不错。”
易枝芽一脸不解:“你俩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判定标准?”
“对我姊妹俩好的人就是好人。”
“他也对你俩好?如何好法?”
“我要牢房的密码他就给。”
“不是演戏骗来的?”
“一下下就被易公子看穿了,好像被你睡透透了似的。”
“我就不信你骗得过那个老毒物。”
“到啦,马上验证。”
一个像手铐的锁。水小丑伸进手腕,转圈圈,正转一圈,倒转一圈,再正转一圈,倒转一圈半,突然加快速度正转八圈,倒转八圈半……加起来有一千零一圈,易枝芽算术这么好的人都被转晕了。
万幸的是门打开了。
不幸的是人不见了。
冰火两重天。易枝芽瘫软在地:“这一路顺风顺水得可怕。我一直在安慰自己,这是因为大笨小丑人美能力强。”
大笨小丑也像烂泥一样扒在他身上。水大笨说:
“像开密码锁似的,被骗了个团团转。我觉得我的人生快完了。”
水小丑问:“姐姐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咱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咱都是半个月打探一次。”
“这时间里也没发现藏青堂有何异样动作啊?”
“一切如常,就是不见应天慈与朱一亿。你不说他们在闭关吗?”
“应天慈亲口告诉我的。说攻坚克难,短期闭关。”
“跑啦?”
“跑啦。”
“咱也被卖了?”
“咱也被卖了。”
“好一个一点都不空的空城计。”
易枝芽问:“他们跑什么呢?跑我们吗?是谁走漏了风声?”
水大笨反问:“易公子怀疑我俩?”
易枝芽不置可否:“得罪了。”
“冤枉啊,”大笨小丑同声一辞,“肯定不是我们俩,对吧,咱仨刚刚才约上的,鬼晓得你们几时来猎鹰?”
易枝芽掐指一算:“对啊。”
水小丑说:“道歉。”
没问题。易枝芽鞠躬:“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们。”
水大笨责怪妹妹:“怀疑很正常啊。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心玩?”
水小丑双手一摊:“这不是傻了吗?”
水大笨支招:“想想睡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不能再傻下去了。”
“是,不能再傻下去了。”易枝芽说,“这会儿猎鹰大部队应该打进来了,走,出去看看。你俩扶我一把,我的脚怎就不听使唤了呢?”
路过红群群的房间。易枝芽驻足:
“好歹带点东西出去,也好向四姐交代。就说牢房黑,看不清楚,救错了。你们以为如何?”
“也行。”水小丑说,“红群群这人也不错。”
“你眼里有谁不好呢?”
“这个不一样。她虽然没给我好处,但你不是说应天慈是个害人精吗,既然如此,被他关押的人当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但红群群不愿意。四脚朝天躺在床上,一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但说起话来脆如寒冰:“我要等朱一亿。”
易枝芽问:“他究竟给您吃了什么药,您怎就这么痴呢?”
“你们不了解他,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跑啦,撇下您跑啦。”
“你亲眼所见?”
“推理推出来的,这就是一加一等于几个一的问题。”
水小丑插嘴:“一加一等于几个一也需要推理啊?”
“我这是在用最简单的方法开导红前辈。”
“原来如此。”水小丑其实一脸糊涂。
红群群说:“不用开导,我信了。倘若他没走,天天都会来看望我,给我讲每一天发生的事儿,以及解构他的理想。”
易枝芽说:“都这样了您还不死心,等他接你去当皇后娘娘?”
红群群哼道:“我不稀罕什么皇后娘娘,我只想做他永远的妻子。”
水小丑说:“好感人,我的鼻子好酸。”
水大笨说:“谈事情呢,别瞎激动。”
易枝芽说:“他不会回来了。”
红群群翻了一个身,面对墙壁:“会。”
易枝芽问大笨小丑:“给个好意见,怎么办?”
水大笨反问:“易公子非救她不可?”
“她女儿红彦彦是我的绝好朋友。”
“也是睡过的那种?”
“让你给意见,不是问这问那。”
“强行拖走?”
“好意见。”易枝芽忽略了问号。
好意见就得付诸行动。水大笨啪地一下拍死红群群的麻穴,然后和妹妹一人一手拖起就走。砰的一声掉下床。易枝芽说:
“真拖呀?还是让我来好了。我专长背人。”
来到大堂天已微亮。场面濒临崩溃。
原因成百上千的病人闹起义了。他们围着以郁金香与三角上人为首的猎鹰团队不放:
“还我良医。”
“还我良医。”
“还我良医。”
最吸引易枝芽眼球的是应天慈与朱一亿跪在三角上人面前,哆哆嗦嗦,全然失去了昔日风采。他偷问崔花雨:
“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这两位铁人打成这样?”
“假的,”他背上的红群群惊怖地说,“这是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