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崖和复兴团之间的仇恨,到底是因为什么,在北崖没人能说明白,也没人愿意深究。但只要铁胡子还活着,残存者跟复兴团的对抗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赵辉小时候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铁胡子那群人喜欢打打杀杀,为什么他们要抢别人的东西?但爷爷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有些人的本性就是这样。
赵辉觉得既然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完全可以互相帮助,让城市变得更安全,让生活变得更好。但实际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人们可能因为一瓶水或者一份食物和别人成为朋友,也可能会为了一句玩笑话而反目成仇。
一瓶水一份食物或许能救活一条生命,但一句玩笑绝对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可是在这个充满对立的城市里,大多数人已经对“相互射击”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死亡并不是新鲜事,人们茶余饭后感兴趣的话题,也就是某某人在哪里发现了新的资源点,谁家的女人跟着其他定居点的男人跑了,或者谁家的男人由于什么特别的原因,死在了早已荒废的街道上。
赵辉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子,至少不应该是北崖的样子:一多半人当土匪在城市里掠夺其他定居点的居民,一少半人种地或者外出寻找物资,用这样的方式养活整个定居点的人,包括铁胡子和他的手下。
人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如果前方很危险,你可以选择绕道而行,也可以尝试挑战自己的能力。
渐渐长大之后,和赵辉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不是选择跟着铁胡子的人成为匪徒,就是留在北崖或者德北村当农工。
而赵辉,则选择成为一名独行者。
如果说以前在城市里游荡冒险,只是他的爱好,那么当他选择作为独行者之后,一切都和之前截然不同。
北崖虽然有着充足的食物和水,但药品和其它物资十分匮乏。所以为了保证北崖居民的日常需求,除了靠劫掠者在城市中抢夺之外,北崖的独行者和拾荒者,需要通过正当途径,为北崖居民寻找其他生活必需品。
几年下来,赵辉的足迹几乎遍布大半个北岸,除了那几个禁区之外,他走过了很多条街道。
相对安全的那些街区,大多数建筑已经被清空,里面没有丧尸也没有物资;而有的区域风险高,但在里面找到的物资却很少,根本不值得第二次冒险。
这几年,丧尸他消灭了不少,收集到的东西却不多。虽然大院和老渔港,把赵辉当作自己人,不会有居民排斥他,但他手上也没有那么多物资,能让他经常去那两个定居点做交易。
城市中能找到的东西越来越少,有时候他外出几天搜寻到的物资,还不够他交换消耗的弹药。这种生活让赵辉觉得郁闷,北崖的环境也让他觉得压抑,他曾经跟爷爷商量过很多次,想要带着老人家挪窝去老城区,但爷爷说北崖要塞这个定居点是他建立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
爷爷年纪大了,赵辉不忍心留下他一个人,于是只能继续待在北崖,继续每天游荡在城市中却收获甚少。
时间一长,他开始问自己,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自己到底还能做些什么?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和探索,只是浪费子弹消灭每天都能遇到的丧尸。如果爷爷有一天离开自己,他该何去何从?
没有外出的时候,他会爬上北崖高大的围墙,观察那些在定居点周围田地里的农工。这些人整日在农田里做农活,辛苦耕耘几个月,最后却要用自己的劳动成果,喂饱蹲在一旁抽烟聊天的匪徒,换取那些人所谓的“保护”。
这让赵辉觉得很不舒服。
等到有一天城市中再也找不到额外物资的时候,他该做些什么?等到北崖真的被其他定居点,甚至是复兴团围攻的时候,他又该怎么面对?前方的路让他迷茫,让他觉得没有方向,看着手中磨损严重的NAR突击步枪,赵辉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一点一点无谓地消耗。
随着年龄的增长,北崖的生活让他越来越觉得厌恶,于是他会经常离开北崖,每周都要在老城区待几天。
大院或者老渔港是赵辉落脚的地方,毕竟北岸也就只有这两个定居点能接受他。
虽然那里的居民,尤其是他从小就认识的、目前的代理首领——保姆大哥,非常照顾他,会安排好他的生活起居,但赵辉并不愿意白吃白住。他会在那里做几天临时工作,和那里的居民一起外出寻找物资、以守卫的身份在附近巡逻、或者留在定居点站岗放哨值夜。等他心情好一些的时候,就会带着报酬动身返回北崖。
不过有时回北崖之前,他会先去一趟黑塔。
赵辉喜欢站在黑塔顶端,一边和放哨的大院居民聊天,一边俯视着这座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城市。不管是清晨还是日落,这里总能看到一些之前不曾见到过的景色。
不知何时坍塌的建筑,街道上生锈的汽车残骸,破旧的广告牌和不再闪亮的霓虹灯,还有那些长得肆无忌惮的植物,赵辉会把自己看到的一切组合在一起,尝试在脑海中把它们还原成旧世界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从骗子叔叔那里,听到过太多关于旧世界的美好,赵辉一直希望,自己能活着看到丧尸被全部消灭,看到这座城市又变回很多年前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可生活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慢慢变好,日复一日的一无所获,让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变得越来越模糊。但他还是喜欢来到黑塔,看着旧世界留下的影子,努力让自己心里的那一团希望之火勉强继续燃烧着。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了距离黑塔不远处的绝对禁区——“马蜂窝”。
以前赵辉从来不会注意到马蜂窝,毕竟那里是个连骗子叔叔,或者说被称为“独行者之王”的鬼雄,都不愿意探索的绝对禁区。
他之所以会对那里感兴趣,是因为那栋楼实在太显眼了。
老城区的高层建筑,现在并不是很多,因为没有使用复合材料的高楼大厦,很多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倒塌,变成了一堆碎石瓦砾。如今老城的这片区域里,除了被当作观察哨的电视塔——黑塔之外,就只有马蜂窝这座建筑最高。
那是一座独栋高楼,不知名的藤蔓爬在它的墙体表面,已经快要覆盖到建筑一半的高度,就像一个穿着绿色裤子、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建筑上半部分墙体的涂料,大部分已经开裂起皮或者风化脱落,露出了下面灰色的复合材料,任由风吹雨打寒来暑往;或许是因为玻璃的表面太光滑,藤蔓无法在上面下脚,远远看去,黑洞洞的窗户就像是一只只眼睛,让人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恐惧。
没有人去过那里,而且也不会有人想要去那里,因为在这种商业住宅楼中,不会有什么好东西。能找到的大米和面粉早已无法食用,除了衣物被褥和破铜烂铁之外,这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物资。
没人愿意背着一台电视机或者电冰箱在城市里晃悠,毕竟除了技工之外,其他人无法当场从那些家电中,拆解出有用的电子元件。就算找到便携式的电子产品,也只能通过商队带去南岸交易,还换不到多少食物和水。
哪怕找到一些药品,大多也都化成了粉末,让人连冒险吃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而且马蜂窝不是一般的禁区,是“绝对禁区”。能被幸存者定义为“绝对禁区”的区域,往往地形复杂而且丧尸数量巨大,仅仅是靠近就非常危险。
只要活着,不管在哪儿都会有所收获;但是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马蜂窝那栋建筑比黑塔高一些,目前是老城区那一片最高的建筑物,每次站在黑塔上观察城市和南岸,马蜂窝总会阻挡赵辉的视线。突然有一天,他的心里生出一丝好奇:被那座大厦遮挡住的背后,到底有些什么?如果站在马蜂窝的顶端,又能看到怎样的景色?
面对强烈的好奇心,很少有人能抵挡它的诱惑,尤其是像赵辉这种喜欢冒险的年轻人。更何况在普通的建筑物里,已经找不到有用的东西,去禁区里搜寻物资,是经常一无所获的赵辉,能想到的最后的手段。
况且这不是赵辉真正的目的。
赵辉是那种一旦有了想法,就会马上行动的人。他不会考虑太多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比起周密地计划好一切,他更喜欢明确目标,之后的一切都随机应变。因为他一直信奉骗子叔叔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情,在那之前你肯定不会死。如果你死了,就说明你已经完成了注定要由你完成的事,是你该死的时候了。”
所以赵辉认为,如果去马蜂窝探索一番,自己还能活着出来,就说明这个世界上还有需要他、并且只有他才能完成的事情;假如他被丧尸堵在那栋大楼里,死路一条只能选择自杀的时候,他会坦然面对,因为或许不知不觉间,他早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决定探索马蜂窝之后,他先是来到北崖院子的西南角,从墙根位置的地下挖出自己之前藏起来的一些物资。
那是赵辉专门藏起来的珍贵物品,有一包茶叶,几瓶水果罐头,还有几盒香烟,被他用塑料袋包了几层。他把这些东西装进背包,回家跟爷爷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去大院做几天零工,让他不要担心自己。
爷爷自然不知道赵辉准备干什么,所以只是像往常那样,叮嘱他要听大院头目们的话,注意安全,尽量别让北崖的人看到。
赵辉认真地看着爷爷那苍老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不管是任性地寻找新的风景,为了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物资,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马蜂窝他一定要去。但他希望自己能活着回来,希望能找到很多好东西,去回报那个一直养育他的人。
于是,他坚定地看着爷爷,用力点点了头,然后背着他的背包,离开了北崖要塞。
带着这些物资,赵辉先是跑了趟大院,趁着商队还没有离开定居点,他用身上所有的东西,外加自己那支NAR突击步枪,从棕熊大叔那里换了一支成色还不错的K09突击步枪,外加四个空弹匣和200发粗制弹药。
如果在其他定居点,他身上的物资是换不到这么多东西的。
幸存者越来越多,可能用的枪却没有增加太多。赵辉从保姆大哥那里听说,就算南岸的金属加工和锻造技术比北岸强,比起旧世界时也还有很大的差距,所以那些完全坏掉的武器,都被拆除了。能用的零件用来修理同类武器,其它部分则被重新回收,加工成性能不那么好的仿制武器,而且生产量还不大。
所以有了这支枪,赵辉觉得心里又踏实了一些,这支枪是旧世界的制式装备,紧要关头应该不会掉链子。
虽然子弹不是标准的制式军用弹,但近距离对付丧尸的头盖骨绰绰有余。马蜂窝是座居民楼,免不了要跟丧尸近距离战斗,所以离开北崖的时候,赵辉特意带上了自己的砍刀,希望靠着自己近身战斗的技巧,节省一些子弹。
做好一切准备,赵辉背着枪,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走进了通往马蜂窝正门、早已经被树冠遮挡、变成了沼泽的那条无人来往的路。
在他记忆里这条路还是原来的样子,是一片堆满落叶、长满杂草、到处都是泥水坑的沼泽。
虽然已经入秋,但道路两边高大的树,树叶还没有全部落下,所以树冠之下的区域还是有些阴暗。不过一缕缕阳光从枝叶的间隙中洒下,让他不需要使用照明设备,就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和脚下的路。
青苔和杂草把这里当作天堂,疯狂地占领每一寸土壤,大大小小的泥水坑,是它们唯一的阻碍。野生动物尤其是食肉动物,很难在这样的坏境里生存和捕猎。那些草丛无法隐藏它们,湿滑的苔藓和遍布各处的泥水坑,也会成为追逐猎物时的阻碍。
一辆辆生锈的汽车,已经被半埋进泥土,或者浸泡在泥水里,在潮湿环境的侵蚀下锈迹斑斑。有些车辆残骸中,长出了一些灌木以及还没长高的树苗,就像是一个个金属花盆。透过车窗,赵辉隐约能看到一些车的驾驶室里,还有人类的骨骼,而那些人的血肉,或许早已经成为植物的养料。
这使得原本就幽暗的沼泽,看起来更加诡异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