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瑶那句“喜欢上他了”,像一道惊雷,不仅劈开了江野混沌的认知,更在他心里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令人恐慌的漩涡。
那些原本只是“奇怪”的感觉,一旦被冠以“喜欢”之名,瞬间就拥有了具体的形状和千斤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喜欢。
沈知珩。
男的。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的威力,不亚于在他贫瘠混乱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核弹。炸得他魂飞魄散,炸得他只想逃离。于是,刚刚缓和了没几天的关系,再次急转直下。江野开始了比之前更甚、也更刻意的回避。
如果说之前的躲避还带着点试探和不确定的别扭,那么这一次,则充满了确认心意后的恐慌和自我厌恶。
他像是在躲避一个可怕的、会吞噬掉自己的怪物,而这个怪物,恰恰源自他不受控制的内心。
他不再去图书馆,哪怕沈知珩发来信息,明确告知了辅导安排,他也直接无视。
放学铃声一响,他绝对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阵风,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他甚至重新捡起了翻墙逃课的“传统艺业”,只为彻底避开所有可能与沈知珩产生交集的路径。
天台,那个曾经充满阳光、微风和笨拙讲题声的秘密基地,被他彻底遗弃。
他宁愿在嘈杂的网吧里,对着闪烁的游戏屏幕发呆,或者在自己那个狭窄憋闷的阳台隔间里,听着父亲醉醺醺的鼾声,也不愿再踏入那里一步。
偶尔,在校园里不可避免的狭路相逢,他会立刻绷紧全身的肌肉,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所有的尖刺,眼神凶狠地瞪过去,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径直擦肩而过,留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背影。
他试图用最恶劣的态度,筑起最高的围墙,将自己和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人彻底隔开。他以为只要看不见,不去想,那种该死的、不应该存在的“喜欢”就会消失。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越是逃避,沈知珩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就越是清晰。
越是抗拒,心跳因对方而失序的记忆就越是深刻。
沈知珩讲解题目时低垂的眉眼,递过水瓶时微凉的指尖,舞台上钢琴旁沉静的侧影,山洞里紧握着他的、干燥温暖的手掌……所有这些画面,不仅没有褪色,反而在刻意的压抑下,变得愈发鲜活,日夜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像个精神分裂的傻瓜。
一边用尽全力把对方推远,一边又无可救药地在脑子里反复描摹关于对方的一切。“操!”他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用力捶打着冰冷的墙壁,指节红肿,却无法缓解心底那份焦灼和无力感。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讨厌那份明知不该、却疯狂滋生的妄念。
赵猛看着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阴晴不定、一点就炸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不敢多问。
李梦瑶则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自我折磨,偶尔递给他一瓶水,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一丝担忧。
江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知道这样对沈知珩不公平,甚至很混蛋。那个家伙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在履行他那该死的“责任”,只是在用他那种理性到刻板的方式“帮助”自己。
可他控制不住。
他害怕。
害怕一旦靠近,那份汹涌的“喜欢”会决堤,会将他彻底淹没,也会……吓跑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沈知珩。
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明明看到了外面耀眼的光亮,却一次次撞在冰冷的壁垒上,头破血流,徒劳无功。
又一次,他在走廊尽头看到沈知珩和几个竞赛班的同学讨论着什么,阳光落在沈知珩专注的侧脸上,美好得不像话。
江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他几乎是立刻调转方向,绕了远路,宁愿多爬两层楼梯,也不想从那个身影旁边经过。
他靠在冰冷的楼梯拐角,大口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躲吧。
就这样躲着。
至少……还能像现在这样,偶尔远远地看一眼。
至少,不会把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暴露在对方那双清澈理智的眼睛面前。
他悲哀地发现,即使确认了“喜欢”,他依旧是个胆小鬼。一个只敢在阴暗角落里,偷偷觊觎着光明的,懦弱的胆小鬼。刻意的回避,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笨拙而可悲的自我保护。
他却不知道,他每一次仓皇逃离的背影,都像一根无形的刺,精准地扎进了另一个人的眼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