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火星逆飞。
黑旗人马距村口尚有百步,羽箭已带着火油先至。
柴垛、屋檐、草棚,一沾即燃,火蛇在风里狂舞。
林远山夫妇提着水桶狂奔,却被雨点般的箭雨逼退。
林守拙左手负后,右手"听潮"斜指,灰发被热浪掀起,像一簇将熄未熄的银焰。
他目光掠过火海,迅速计算:敌约三十,皆铜面覆脸,弯刀如月——正是当年"月曜卫"的打扮。
胸口旧伤,忽然隐隐作痛。
林逸被热浪推得踉跄,心跳得比铜锣还响。
他看见母亲倒在篱笆旁,肩头插着半截火箭,血与火混成刺目的橘红。
"娘——"
少年嘶吼,拾起地上一柄断镰,猫腰冲入火巷。
断镰无招,却被他当成竹剑,一式"引"挑开火帘,再一式"破"劈向迎面而来的铜面人。
"铛!"
火星四溅,断镰寸寸碎裂,弯刀余势不减,直取少年咽喉。
死亡阴影罩下,时间骤然拉长——
林逸甚至看清对方铜面左颊,刻着与自己胸口一模一样的月痕。
刹那,"听潮"自斜里刺出,无锋剑身却如巨锤,将弯刀砸成两截。
林守拙挡在孙儿前,声音低沉:"退到后山祠堂,拿供台上的黑木匣!"
"爷爷——"
"走!"
林远山浑身浴火,正护着乡民向东突围。
他回头,正对上父亲目光。
两代男人,隔着滔天火幕,只用眼神便交换了决定:
——你守村,我守子。
林远山咧嘴一笑,忽然高声长啸,剑若游龙,直扑黑旗主力。
火光照出他侧脸,像少年时第一次握剑那样意气风发。
林逸却看得心惊:父亲的剑,快得近乎疯狂,仿佛在燃烧最后的生命。
后山祠堂,松涛如潮。
林逸踹开斑驳木门,冲进供台,抱起黑木匣。
匣面冰凉,隐有月形凹痕,与他胸口灼热的印记恰好吻合。
他刚欲打开,外头脚步杂乱,三名铜面客追至。
少年抱匣翻窗,踩着断墙跃入密道——这是爷爷早年为防山匪挖的石洞,漆黑狭窄,仅容少年身形。
身后火把晃动,铜面人冷笑:"小月奴,跑不了!"
称呼如针,刺得林逸胸口剧痛:月奴?他们把我当成奴隶?
黑暗里,他咬紧牙关,用身子滚、用手肘爬,石壁割破肌肤,血腥味与灰尘混杂,他却不敢停。
突然,前方出现微光——洞口被铁栅封死!
铁栅上,同样铸着弯月图腾,像一张冲他咧开的嘲笑大口。
绝境中,黑木匣轻轻震动。
林逸颤抖着将胸口月痕贴向匣面凹痕——
"咔哒"
匣开,一缕幽蓝月华溢出,照出里头东西:
半片残卷,材质似丝非丝,密密麻麻的古篆旁,绘有一轮被剑穿透的月亮;
此外,是一柄更短的小剑——通体墨黑,无锋无锷,像孩童玩具,却散发凛冽寒意。
少年指尖刚触剑身,耳旁"嗡"一声,似万剑齐鸣:
一幅幅画面闪现——
云海之巅,一位白发剑客月下行剑;
血河之上,铜面人跪拜黑旗;
以及,爷爷林守拙年轻时,一剑断江,却被月形掌印震得吐血倒飞……
画面最后,定格在父亲林远山回身冲他微笑的脸上。
林逸心神剧震:原来爷爷早就知道今夜会来,他让我取的,是唯一能对抗"月曜卫"的钥匙!
铜面人的火把已照到身后。
"出来吧,小月奴!"
弯刀挑起石屑,火星溅在少年脚背。
林逸握紧墨黑小剑,胸口月痕忽然滚烫得似要破体而出。
他本能抬手,一剑挥出——
没有剑光,没有风雷。
可最前铜面人却如遭重锤,胸甲凹陷,身形倒飞数丈,撞碎洞口铁栅!
血雾喷墙,火把熄灭。
其余二人惊惧后退:"他……他觉醒了'钥'!"
少年亦被反震力掀翻,喉头腥甜,却顾不得伤,抱匣踉跄冲出洞口。
夜风迎面,他第一次清晰感到:体内有某种力量,正与墨剑、与残卷、与天上冷月,缓缓连成一条看不见的线。
洞外悬崖,风声猎猎。
林逸刚欲寻路下山,忽听"哗啦"铁链再响——
月色里,一个更高大的铜面人缓步而出,肩披黑金斗篷,左掌拖着一条锁链,链端系着弯月钩刃,寒光流转。
他停在十步外,抬手,轻轻叩击自己面具——
"当……当……"
金属颤音与月痕共鸣,少年胸口剧痛,双膝几乎跪地。
"钥匙,终于醒了。"那人声音低沉,像从幽井传来,"可惜,你还不会用。"
他伸出右手,掌心血肉模糊,却嵌着一轮铜铸弯月,与林逸胸口印记遥相辉映。
"来,"他勾勾手指,"把剑给我,爷爷留你全尸。"
少年背后,是万丈深崖;面前,是锁链拖动的死亡。
他握紧墨剑,汗水与血水沿腕滑下,却忽然想起爷爷的话:
——剑道之极,摘叶飞花,皆可断江。
也想起父亲纵身火海的背影。
林逸深吸一口夜风,缓缓抬剑,对准铜面人,也对准自己胸口月痕。
"想要钥匙?"少年声音嘶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那就自己来拿!"
墨黑剑尖微微震颤,月华自锋口流淌,像即将爆开的银白闪电。
下一瞬,崖顶狂风忽起,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铁链声与心跳声,一起淹没在越来越近的杀意里——
黑暗尽头,爷爷的"听潮"是否还能及时赶到?
少年一无所知,只能把剑握得更紧,准备斩出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