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带来的震撼与后台那个石破天惊的拥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虽在表面渐渐平息，湖底却已悄然改变了模样。随之而来的春季郊游，像是一段恰到好处的间奏，让所有激烈翻涌的情绪，得以在更广阔的自然天地里，慢慢沉淀，细细品味。
学校组织去市郊的森林公园。出发当天，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校门口停着一排大巴车，学生们叽叽喳喳，如同出笼的鸟儿，兴奋地寻找着自己的班级和座位。
江野照例是拖到最后一个才慢悠悠晃过来的。他单肩挂着包，嘴里叼着袋牛奶，眼神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扫视，然后，几乎是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沈知珩已经上车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今天没穿校服，是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微低的侧脸上，柔和了平日里的清冷。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是在查阅资料，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并没有在滑动屏幕，只是静静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的旁边，是空着的座位。
没有人去坐。
仿佛那是一个被无形标记了的、专属的位置。
同学们似乎都心照不宣。连最活泼、最爱凑热闹的林修，也只是在经过时，冲着沈知珩挤眉弄眼地笑了笑，然后十分“识趣”地坐到了前排，和别的同学挤在了一起。
江野的脚步在车门口顿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引力牵引，他迈开长腿，踏上了大巴车。
车内嘈杂的说笑声，在他上车的瞬间，似乎有片刻微妙的凝滞，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探究，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江野绷着脸，努力维持着平日那副“别惹老子”的表情，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车厢后排，在那个空着的座位旁停下。沈知珩似乎这才从“看手机”的状态中回过神，抬起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没有火花，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平静。
江野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里面的空位。
沈知珩微微侧身，给他让出进去的空间。
江野弯腰，将自己的背包塞进行李架，然后，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在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座椅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两人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不可避免地轻轻擦碰了一下。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
江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将头转向车窗另一边，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沈知珩也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大巴车缓缓启动，驶离喧嚣的市区。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车厢里很快又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聊天的，分享零食的，戴着耳机听歌的……仿佛刚才那无声的一幕再寻常不过。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这一次自然而然的并肩而坐中，被无声地确认了，加固了。
车辆行驶的轻微颠簸，让他们的肩膀和手臂时不时地再次触碰。起初，两人都会下意识地微微避开，但车厢空间就那么大，避无可避。几次之后，那种细微的紧张感渐渐消散，触碰变得自然，甚至……带上了一种隐秘的亲昵。
江野能闻到沈知珩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洗衣液清冽气息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进来的、春天的青草香。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平稳的温热。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去，看到沈知珩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小憩。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恬静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野看着看着，心里那点残余的别扭和紧张，也终于彻底消散，化作了一池春水般的柔软。他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放松了身体，靠着椅背，目光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大巴车行驶在通往郊外的公路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他们并肩坐着，没有交谈。
一个假装看风景，一个假装在休息。
衣袖相贴，呼吸相闻。
一种无需言说的安稳与默契，在车厢喧嚣的背景音里，静静流淌。
林修从前排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贼兮兮地笑了笑，用口型对旁边的同学无声地说：“看吧。”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座位，从空着到被填满，仿佛早已是写好的剧本。而他们，只是顺应了心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