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深海的巨手猛然向上抛掷，凌策的意识在剧烈的撕扯感中挣脱了黑暗的囚笼。
他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白炽灯光让他瞳孔急剧收缩，鼻腔里瞬间充满了医疗区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你醒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凌策偏过头，看到苏清影正站在床边，眼底布满了血丝，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
她的身后，零言和墨痕也躺在相邻的病床上，胸膛平稳地起伏着，显然还未苏醒。
“我们……回来了？”凌策撑着床沿坐起，感觉脑袋像是被灌满了铅，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的神经隐隐作痛。
“回来了。”苏清影递过来一杯温水，声音里透着后怕，“你们整整昏迷了六个半小时。各项生命体征倒还算平稳，就是脑波活动一直处于极度紊乱的高频状态，像是经历了一场连续不间断的噩梦。”
凌策一口气喝干了水，喉咙的灼烧感才稍稍缓解。
他正要开口询问情况，一道幽蓝色的系统光幕却在他眼前自动展开。
【警告：灵魂防火墙·初级已成功部署。】
【本次“精神裂隙”入侵，共屏蔽43%的指向性精神污染。】
【防火墙已进入强制冷却状态，预计冷却时间：48小时。】
百分之四十三！
凌策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意味着，即便有系统A级响应的“神盾”保护，依旧有超过一半的污染穿透了防御，渗透进了他们的灵魂！
就在这时，隔壁病床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紧接着是剧烈的抽搐！
“回声！”
苏清影惊呼一声，立刻冲了过去。
只见原本安静躺着的回声，此刻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全身肌肉痉挛，双眼翻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含混不清的音节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挤出。
凌策强忍着头痛，凑近了仔细倾听。
“……第九个……名字……不能……不能点亮……”
这句与盲童小烛之前如出一辙的呓语，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了凌策的心脏上！
他眼中寒光一闪，当机立断地喝道：“立刻将他转移到最高级别的隔离观察室！接上脑波监测仪，我要他二十四小时的所有数据！”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不到半小时，第一份惊人的报告就送到了凌策手中。
苏清影指着两份并列的脑波频谱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看这里，凌策。上面是回声的，下面是我之前保存的小烛的。它们的异常波段……正在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缓慢同步！就像两个独立的信号塔，被强行调到了同一个频道。回声的灵魂，正在被那股未知的力量……覆盖和改写！”
与此同时，刚刚苏醒的墨痕不顾医疗官的劝阻，已经冲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魔的狂热，将从精神裂隙中强行记录下来的环境数据流，与那些扭曲的骨语反向编码进行疯狂对冲、解析。
一夜未眠。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时，双眼布满血丝的墨痕拿着一份报告，找到了凌策。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揭开真相后的颤栗，“灰雾的侵蚀不是随机的，它是……有目标的。我把它命名为‘情感峰值信标’理论。简单来说，玩家在战斗中情绪越是激昂，对同伴的生死越是在意，他们的求胜欲望、愤怒、恐惧……这些强烈的情感波动，就像是黑夜里的灯塔，会主动吸引灰雾的渗透。每一次死亡复活，都不是简单的重置，而是在给灰雾打开我们灵魂的门锁上，又拧动了一下钥匙！”
墨痕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结论：“我们引以为傲的无限复活，根本不是福利，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加速灵魂锈蚀的陷阱！”
凌策静静地听着，指挥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他沉默了良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最终，他抬起头，冰冷的命令通过系统传遍了整个避难所。
“通告：即刻起，所有副本及野外探索行动，单次任务死亡次数超过三次的玩家，将强制进入为期二十四小时的轮休期，并必须接受由医疗部主导的‘意识清洗’程序。此为最高指令，违者将永久冻结账号权限！”
这条命令在玩家群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在凌策的铁腕之下，无人敢于违抗。
风波未平，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在训练场发生了。
“见鬼了！我的法杖！”
法师玩家莉亚发出一声惊呼。
她正在练习一个新学的范围法术“元素织网”，按照她的法力上限，最多只能覆盖五平方米的范围。
但就在刚才，她手中的法杖仿佛活了过来，顶端的水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复杂而巨大的元素网络瞬间成型，将前方近二十平方米的区域完全笼罩！
威力、范围，全面超出了她的极限！
更让她感到惊恐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次施法，自己体内的魔力值几乎没有消耗！
那股庞大的力量，仿佛是凭空“借”来的！
“别动！”
正在一旁进行治疗训练的辅助专精玩家光痕，敏锐地察觉到了能量的异常。
他立刻对莉亚释放了自己的探查技能“净化力场”。
柔和的白光笼罩住莉亚，光痕的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
在他的感知中，莉亚体内的能量流中，赫然缠绕着一丝微弱、陌生、却充满不甘的意识残留！
他甚至能模糊地读取到那个意识最后的信息——一个刚入会不到一周，就在昨天清晨的巡逻任务中不幸阵亡的新人盾卫！
光痕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同样一脸骇然的莉亚，声音都在发颤：“莉亚，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吃’掉死去的兄弟？”
这个问题，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玩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疗养区的最深处，凌策再次见到了盲童小烛。
小女孩的脸色比上次更加苍白，晶化的痕迹已经蔓延到了她纤细的脖颈，仿佛一圈诡异的冰霜项链。
她伸出那只已经完全变成半透明水晶的右手，轻轻搭在了潮汐罗盘的残片上。
嗡——
熟悉的星图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代表第七节车厢的“中枢”节点，正闪烁着刺目的猩红光芒，而环绕着它的其余八根光柱，则前所未有地黯淡，仿佛所有能量都被吸走了一般。
“他们在拉我进去……”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蝇，却透着无助的恐惧，“哥哥，我不想去。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海。”
凌策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冷晶化的手掌，谁也别想再拿你们当成容器。”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苏清影下达了新的指令：“立即启动‘防蚀模块’的量产计划！调用所有储备资源，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看到第一批成品！优先装备所有前线作战单位，同时在贡献值商店内，以成本价开放兑换渠道！”
夜色，再次笼罩了这片废土。
第一避难所的宿舍区，一名刚刚入睡不到两小时的新人玩家，忽然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他的双眼紧闭，动作却异常流畅。
他如同梦游般走到墙边，拿起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炭笔，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一笔一划地绘制起来。
监控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诡异的一幕。
一个个扭曲复杂的骨语符号，在他的笔下迅速成型，最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阵列。
在阵列的最下方，他用通用语工整地写下了一行字：
“欢迎回家，X01。”
做完这一切，他扔掉炭笔，像没事人一样躺回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他对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指挥室内，凌策死死盯着监控回放的画面，手指缓缓划过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
X01……这是他召唤的第一个玩家的编号，一个早已在无数次战斗中被遗忘的名字。
就在这时，主指挥台的警报系统发出一阵急促而无声的闪光。
【系统警告：检测到大规模潜意识共鸣事件。】
【关联玩家数量：37名。】
【梦境内容摘要：一座宏伟的白色大厅，无数身穿白袍的模糊人影跪伏在地，虔诚地朝拜着中央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模糊的背影，身上……穿着与领主您一模一样的指挥官披风。】
凌策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在屏幕的最角落，一行代表着最终审判的小字，正无声地浮现、跳动，仿佛魔鬼的倒计时。
【集体潜意识同步率已达17%，‘阈值’预警已触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