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手还按在录音笔上,指节发白。
门外那串湿脚印一直延伸到墙角,停在铜钱阵边缘。
他没动。老顾也没动。
苏凝躺在软垫上,呼吸微弱。
陈念靠墙坐着,头歪向一边,嘴里发出断续的音节。
“准备好了?”老顾低声问。
沈烬点头。
他把耳机戴上,左手握紧镇魂钉。
钉子插进地面,黑水渗出一圈,沿着水泥缝蔓延。
这是保命的底线——一旦意识被拖走,冥河水能把他拽回来。
老顾按下播放键。
声音不是从耳机里传来的。
它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一个男人在哭。
他说:“我们不该信沈沧海的……他说只要献祭十二个人,就能打开门,看见记忆尽头的东西。”
画面撞进沈烬的意识。
血。到处都是血。
一群人站在坑边,手里拿着针线和刀。
他们把活人按在地上,从脊背开始剥皮。
皮没断,像布一样翻下来,露出底下抽搐的肌肉。
“活人献祭,血引缝魂。”男人继续说,“他们说,用皮肤当纸,记忆当墨,缝进容器里,就能造出通神的钥匙。”
沈烬的左眼开始疼。
淡金色在瞳孔里扩散。
他看到母亲站在祭坛中央,双手被铁链锁住。
她穿着白衣服,已经被血染红。沈沧海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根长针,针尾刻着名字。
第一个是林小满。
第二个是屠宰场的值班员。
第三个是社区卫生站的医生。
……
第六个,是他认识的人。法医中心的档案管理员。
第七个位置空着。
针还没落下。
“但仪式失败了。”男人的声音抖得厉害,“第十二个人刚被缝完,天就黑了。不是夜晚的那种黑,是眼睛睁着也看不见的那种黑。然后……祭坛睁眼了。”
地面裂开。
一只巨大的眼睛从地下升起,没有眼皮,只有不断收缩的瞳孔。它看着所有人,一眨不眨。
村民开始尖叫。
他们互相撕咬,拿针往自己脸上扎,把舌头缝进喉咙。
“它不让我们走。”男人哭着说,“它说……还差一个。”
录音到这里停了一秒。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
童谣。
沈沧海在唱。
“月亮出来亮堂堂,缝魂针下七个郎。六个闭眼躺进坑,第七个要穿新衣裳。”
沈烬猛地扯下耳机。
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
他喘气,胸口像被铁钳夹住。
“这不是过去。”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这是现在的信号。”
老顾点头。
“我听过三次。每次听,梦里就会多一具尸体。第一次是三年前,我梦见自己站在祭坛边。第二次是半年前,我看见自己手里拿着针。第三次……”他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符痕,“我醒来时,这道疤在流血。”
沈烬盯着那三个字:缝魂村符。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标记。
是钥匙。
“你说我妈留下话,如果第七个容器出现,就去找‘缝魂村符’。”他抬头,“为什么是你?”
老顾沉默几秒。
“因为那天我本该死。”他说,“调查组六个人进去,只有我出来。其他人……全被缝进了墙里。我吞了镇魂草,才保住一点清醒。可我知道,我不是逃出来的。”
“你是被放出来的?”
“对。有人让我带话。”
“谁?”
“你妈。”
沈烬的手指收紧。
“她说,别信第七次。因为第七次不是终点,是开始。容器填满那天,祭坛会再次睁眼,而最后一个,必须自己走进去。”
库房里的灯闪了一下。
铜钱阵一角熄灭。
陈念突然抬头,眼神清明了一瞬。
“他在等你。”她说,“沈沧海。他把你留到最后,因为你最像她。”
说完,她又垂下头,恢复混沌状态。
沈烬看向老顾。
“你刚才说,还有一个活着的人知道真相。”
老顾从档案箱底层抽出一张照片。泛黄,边角卷起。
一个老头站在石碑前,手里拿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和老顾身上一样的符。
“老张。”老顾说,“当年负责埋尸。他说他看见了最后一个人是怎么消失的。”
“谁?”
“你妈。”
沈烬接过照片。
背面写着一行字:第七个没死,她走了进去。
他的手指划过那行字。
左眼的金色越来越深。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最后一次教他写字。
她让他写一个“停”字。
说这个字能挡住很多东西。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晚,整个村子的人都忘了那天发生过什么。
只有他记得。
因为他就是那个“记录者”。
“我要去找他。”沈烬说。
“你现在去不了。”老顾看着门外,“你看。”
地上那串湿脚印动了。
不是被人踩出来的那种动。
是水自己在爬。
它从铁门内侧延伸进来,绕过铜钱阵,直奔沈烬脚边。
他后退一步。
水停在离他鞋尖十厘米的地方。
然后,慢慢拼成两个字:
快走。
沈烬低头看着那两个字。
水开始冒泡。
一股腥气弥漫开来。
他抓起背包,把照片塞进去。
苏凝不能动。陈念没法清醒,他只能一个人去。
“你守着她们。”他对老顾说。
老顾点头。
“记住,”他低声说,“别碰任何写着你名字的东西。别答应任何叫你名字的声音。第七个容器……不只是目标,也是饵。”
沈烬转身走向门口。
手碰到门把手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指甲刮过金属。
他回头。
陈念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是纯黑的。
嘴唇动了动。
“哥哥……”
声音很轻。
像小孩在撒娇。
沈烬的手顿住。
那不是陈念的声音。
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叫他时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