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浪匆匆返回基地后，立刻调整了搜寻策略。
他找来赵阿乐与伊莲娜，明确指示他们暂停依赖AI和大数据监控那套传统方法，孙平等人生成了太多的虚假ID，传统方法搜索起来，效率太低了。
姜浪让他们转而亲自深入复古社区的街头巷尾，依靠人脉和观察，去探寻孙平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即便找不到他本人，”
姜浪叮嘱道，“也要把消息放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集团和研究院希望谈判，老董事长赵全真亲口承诺，保证安全。”
然而，几天过去，赵阿乐和伊莲娜带回的消息无一不令人失望。
孙平以及他的同志们，就像彻底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可靠的线索。
姜浪心中也是异常的纳闷，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如今高度监控的时代，怎么可能将踪迹抹得如此干净？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姜流带来了转机。
“哥，孙平托人联系我了。”
“好！终于还是出现了，他现在哪？” 姜浪顿时松了口气。
姜流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语速很快，带着一丝兴奋，“在未央宫，那个我们去过的‘修仙’小系统里。放心，我会试着劝劝他，既然他现身了，相必也有谈判的想法。”
姜浪也明白，既然孙平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现身，那一定是做好了谈判的准备。
赵阿乐与伊莲娜散播的消息，连同姜铎、张墨茹等复古派元老愿意出面斡旋的风声，显然都已同步到了孙平的耳中。
他觉得，是时候摊牌了。
姜流再次接入到他第一次任务的那个宏大的娱乐系统，场景切换，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怀旧色彩的修仙世界。
他按照孙平留下的意念坐标，来到了秘境中那座古老的擂台——那还是秋柠设置的。
系统内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岁月，曾经宏伟的宗门已然破败不堪，只剩下残垣断壁。
山门上，当时意气风发刻下的“唐太宗”三个大字，如今也只勉强辨认出一个模糊的“唐”字，透着无尽的沧桑感。
唯有那座巨大的青石擂台，还算基本完整，仿佛静静地诉说着往昔的喧闹。
姜流注意到，系统内的用户数量似乎并未减少太多，但行为模式已大不相同。
时间流速被调整，他们身上都带着明显的“游戏时长管控”标识，行为也更加节制，显然是为了避免意识迷失。
系统中还增加了大量智能NPC修士，穿梭其间，既维持着世界的生气，也像是在执行着保护使命，防止用户因“意外事故” 而被恐怖的“轮回模块” 捕捉。
“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姜流心中暗暗笑道。
御剑到达坐标位置，姜流一眼就看到，孙平就坐在擂台边缘，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看不出喜怒的淡淡笑容。
“怎么选到了这里啊？” 姜流开口笑道，语气平静。
“这里好玩啊！” 孙平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姜流在他身边坐下，笑了笑：“确实，看这天上飞来飞去的玩家用户，心情的确也好了不少。”
孙平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目光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直接切入正题：“谈判的事，我知道了。告诉赵全真和浪哥，我们同意谈。总躲着，确实不是办法。”
姜流心中一松，赶紧道：“集团这次态度很诚恳，也做了不少让步。你能同意就好。”
“是啊，还算是用了点心，实话说，如果两位老师还被当成人质一样，控制在新系统里，我们是不打算跟集团接触的。”
孙平转过头，看着姜流，嘴角微翘，神情颇为得意，“我的条件不多，让浪哥他们不用太担心。”
姜流闻言，心里却是一沉。
他太了解孙平了，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往往意味着条件越是苛刻、没有转圜余地。
但无论如何，肯坐上谈判桌，总归是迈出了第一步。
“对了，” 姜流换了个话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到底躲到哪儿去了？我们几乎把能用的方法都试遍了，就是找不到你半点痕迹。”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啊，我只是好奇，你可以不说，集团已经明令，绝对不会对你们的本体做任何控制或伤害。”
孙平闻言，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洒脱，甚至是一丝……怜悯。
他看着姜流，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因为，如果连 ‘本体’ 都不存在了，又怎么会害怕 ‘本体’ 受到伤害呢？”
“你……” 姜流闻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你……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孙平的话，几乎刺穿了姜流所有的预想，带来一种近乎悲壮的震撼。
他没想到，孙平为了这个计划，竟然做到了如此决绝的地步！
“何必呢……” 姜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痛惜，“孙平，其实大家都在想办法拯救这个系统，未必没有更好的路……”
孙平摇了摇头，笑容收敛，眼神变得淡然，带着一丝自嘲：
“哪还有更好的路？小流，那些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废弃控制中心里的陈旧的设备，根本不可能拼凑出能够长期维持意识稳定的通信舱。像我一样，主动切断与躯体的连接，将意识完全上传、寄托于系统网络的人……还有很多。”
“那种旧时代的破烂货，最多能支撑我们破解太空基地的加密，”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从计划启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给自己留下退缩的机会。所以，必须成功，没有退路。”
姜流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他猛地想到一个人：“郭力呢？他知道吗？他也……”
“不，他不知道。” 孙平打断他，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五味杂陈的感觉，“除了他之外，我们所有核心人员都抛弃了本体。想必这个时候，躯体应该烂透了吧！
没告诉他，是为他好。他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打入基地内部，接近新系统，以他那个随性劲，知道得太多，反而容易坏事，也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他看着姜流，眼神平静得可怕：
“作为一个彻底数字化的意识体，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了。所以，小流，你可以转告赵全真，这次谈判，如果结果不能让我们满意，我会毫不犹豫地启动最终协议。至于系统崩溃之后，我们这些人也会跟随系统一同碎片化……”
孙平站起身，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他最后看了一眼姜流，留下的话轻描淡写，却重逾千斤：“届时，你和浪哥……都不必来 ‘救’ 我。谈判的具体时间，由复古社区的老师们定吧，定好了通知我，我会准时到场。”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淡化，消失在这片虚拟的天地间，只留下姜流独自一人，站在破败的擂台上，心中被巨大的悲凉和前所未有的沉重所淹没。
谈判还未开始，一方已自绝后路，这注定将是一场无比艰难的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