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站在破屋门口，手里的桃木剑还插在地缝里。
他刚才那一剑不是乱刺，是顺着地气涌动的方向扎下去的，剑身一震，他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在躲。
他的耳朵还在响，那哭声停得太突然，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
可空气里那股味儿越来越重，土腥混着腐烂的气息。
他没动，背靠着门框，右脚往后退了半步。
这地方不能久站，地面太松，踩上去会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泥巴已经裹了半寸厚。
左手掌心有点发烫，他用拇指在上面画了个圈，那是定魂印，父亲教的。
画完之后脑子清醒了一点，他知道现在不能靠听觉，鬼东西会骗耳朵，得靠别的。
他把桃木剑拔出来，剑身带起一串黑灰，他抬手闻了下剑刃，一股铁锈味。
这不是好兆头，说明刚才那一击确实碰到了东西，但没伤到本体。
屋子里静得吓人，四面墙都塌了一角，屋顶缺了一块，月光从那个洞照进来，落在地上是个歪的圆。
他不敢走中间，贴着左边墙根慢慢往里挪。
每走五步就停下来。
他掏出玄冥盘，指针晃了一下，指向屋梁，他又往前两步，指针又动，这次是右前方角落。
他皱眉。
罗盘不该这样跳，除非邪气在移动，或者……不止一个点。
他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夹在食中指之间。
这是破妄符，专门对付幻象，但他没急着用，这种符一次只能用一张，用错了就没了。
哭声又来了。
这次是从头顶传来的，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他抬头看，梁上结满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他闭上眼，把手贴在地上，这是地听术，靠掌心感应地下震动。
如果屋里藏着活物，或者有阴气流动，手能感觉得到。
掌心传来一阵凉意，但没有震感，地下没人。
他睁开眼，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
剑身金光一闪。
屋里顿时亮了一瞬，就在那光闪过的刹那，他看到屋角的阴影动了一下，不是影子拉长那种动，是像水波一样荡开，然后缩进去。
他立刻举剑指向那个位置。
“我知道你在。”他说，“别装了。你想让我进屋，是不是？以为我会怕？”
没人回答。
但他注意到铜铃铛还是没响。
这就怪了，按理说，只要有煞气靠近，铃铛就会颤。
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要么这东西太强，能避开铃音，要么……它根本不是冲他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后背一紧。
他猛地转身看向门口，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突然想起胡三姑最后那句话——“东南……有人……”
她不是说屋里有鬼，她是说东南方向有人来了。
他冲出门口，站在台阶上往村道看，远处有影子在动，走得特别慢，一步一停。
他眯起眼，那人穿着深色衣服，头发披散，走路姿势很怪，肩膀一高一低。
不是村民。
他握紧桃木剑，快步迎上去，还没走近，就听见那人在哼歌。
调子很熟，是之前王翠花倒着走时唱的那个童谣。
“拆骨头，喝血汤，妈妈在土里等我……”
声音沙哑，不像是大人，也不像小孩。
他停下脚步，在离对方十米远的地方站定。
“你是谁？”他问。
那人不答，继续往前走。
走到月光照到的地方，他看清了脸。
是王母。
但她的眼睛不对，眼白太多，几乎盖住了瞳孔，嘴角咧着。
“娘……”她开口，声音还是哼歌时的那种腔调，“你来看我了吗？”
林青玄没动。他知道这不是王母。
王母早上还好好的，虽然害怕，但神志清楚。
眼前这个，明显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而且，来得正好。
他刚才还在想，为什么哭声只针对他，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现在明白了，这是调虎离山，先用哭声把他引到破屋，再让被附身的人从后面绕过来，趁他分心的时候下手。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桃木剑。
剑尖还在滴血，是他刚才咬舌尖喷的，血没干，顺着木纹往下流。
他抬起剑，指向王母。
“你不是她。”他说，“我知道你在她身上。听着，我不想知道你要干什么，也不想听你讲什么冤情。你现在离开，我还能让你走个痛快。”
王母站着不动，忽然，她抬起手，指甲抓向自己的脸，一道血痕立刻出现在脸颊上。
她笑了。
“痛吗？”她说，声音变成了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疼啊……他们都疼……可我还饿……”
林青玄往前踏一步。
“最后一次警告。”他说，“滚出来。”
王母的身体猛地一抖，她的头往后仰，脖子发出咔的一声响，然后整个人向前扑倒，跪在地上。
几秒钟后，她慢慢抬起头。
眼神变了。
不再是全白，而是变成一种浑浊的灰。
“小道士……”她说，声音低了很多，“你不该回来的。”
林青玄瞳孔一缩。
这个语气，这种说话方式——他听过。
赵黑虎手下那个死掉的徒弟，临咽气前就是这么说的。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噬脉鬼，这是被炼过的怨灵，带着命令来的。
它的任务不是杀人，是破坏阵法，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这个主持者出事。
所以他不能杀眼前这个人，王母只是被占了身体，真死了，因果会反噬到他身上。
他得把鬼逼出来，而不是连人带鬼一起灭。
他收了半步力，剑尖略略下压。
“你是冲阵来的。”他说，“但我告诉你，那石头已经埋下去了。镇煞石认主，你毁不了。”
“不一定非要毁。”王母开口，声音又变回双声，“只要……你离开一会儿就行。”
林青玄冷笑。
原来这才是目的，不是杀他，是逼他中断施法。
只要他离开阵眼超过三分钟，地脉就会崩回原状，前面所有努力都白费。
他看着王母缓缓站起来，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没退。
左手悄悄摸向腰间，抽出一张黄符。
这是安魂符，不能伤鬼，但能让宿主短暂清醒。
只要王母恢复一秒意识，他就有机会把她打晕拖走。
王母离他还有五步。
他屏住呼吸。
四步。
他手指捏紧符纸。
三步。
王母忽然停下。
她抬起头，看向破屋的方向。
林青玄也跟着转头。
屋梁上的阴影又动了。
这次不是荡开，是往下垂。
他立刻回头盯着王母。
“你们两个是一伙的？”他问。
王母没回答。她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冲上前，一掌劈在她后颈。王母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他刚要蹲下检查，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落地声。
他猛地回头。
破屋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不高，瘦，穿着破布衣，脸上涂着白粉，嘴唇鲜红。
手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是王翠花。
但她不应该在这儿，她明明被锁在堂屋里，门口还贴了符。
林青玄握紧桃木剑，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现在背对着破屋，面对王翠花，王母倒在中间。三个点连成一线，他处在最危险的位置。
王翠花没动。她只是抱着娃娃，歪头看他。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是她的。
“哥哥……”她说，“你累了吧？”
林青玄的手指抽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陷阱。
这声音是故意的，是要让他心软，让他想起白天救人的事，让他犹豫。
他不开口，只把剑横在胸前。
王翠花笑了。她抬起手，把娃娃的脸转向他。
娃娃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
但她嘴里却在唱歌。
还是那首童谣。
“拆骨头，喝血汤，妈妈在土里等我……”
歌声响起的同时，地上躺着的王母突然睁开了眼。
林青玄一脚踢起一块碎石，砸向屋梁。
石头穿过阴影，什么都没打中。
但他知道，里面的东西一直在看着。
他现在被夹在中间，往前是王翠花，身后是破屋，地上还躺着一个随时可能爬起来的王母。
他必须做一个选择。
他选择了不动。
他站在原地，桃木剑平举，盯着王翠花的眼睛。
“你可以装。”他说，“但你骗不了罗盘。”
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玄冥盘，盘面朝上，举到胸口高度。
指针一开始不动。三秒后，突然疯狂旋转。
不是指向王翠花。
也不是指向王母。
而是直指他脚下的地面。
他低头。
泥土开始轻微震动。
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往上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