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泉眼博弈
地牢之中，苏清月与苏振南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这段被尘封的秘辛，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曲折。
“裂穹修罗王野心勃勃，意图掌控东南域，乃至整个苍云大陆。”
苏宏毅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旋即被凝重取代，
他以为玄炎魔妖不过是一头被封印的普通魔兽，欲收其为爪牙，充作“肃清前路,威慑八荒”的利器。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可他不知，玄炎魔妖性情何等孤傲，岂会甘居人下？
一旦封印破除，首当其冲的，必是修罗军。
只是这魔妖力量莫测，若当真闯入苍云大陆，无论是修罗,人族……恐怕也难逃一场动荡。”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清月眸光一闪................，瞬间
领悟了族长的深意，眼中浮现出磐石般的坚定。
苏宏毅缓缓点头：
“不错，我们必须……”
***
第三日拂晓......
晨光未露，阴云已沉沉压下。
螺洲上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宗祠内外，肃杀之气弥漫每一寸空间。
所有苏氏族人，无论情愿与否，皆被驱赶至寒月泉旁的空地。
泉眼坐落于三面环山的谷地，幽蓝泉水汩汩涌动，不断逸散出肉眼可见的乳白寒雾。
即便站在数丈开外，那透骨寒意仍如细针般刺入肌理。
泉眼四周的地面上，镌刻着古老而繁复的环形纹路，那是上古遗留的阵法痕迹，在朦胧晨光中泛着微弱的幽光。
高台上，苏宏毅、苏岩、苏海等长老;
肃然而立面色凝重如铁。
苏振南亦在其中，他神色看似平静，唯有偶尔投向宗祠方向的眼神，会泄露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空地外围，黑压压的修罗军士如铁桶般围立。
他们身披玄黑鳞甲，甲片上血色纹路蜿蜒，煞气蒸腾。
每一双眼睛都冰冷无波，如同审视待宰羔羊。
为首者正是那头戴狰狞兽面盔的修罗使者，他拄着那柄刃染暗红、血迹未干的巨斧，猩红目光扫视全场;
最终定格在寒月泉眼上，头盔下传出一声沉闷而满意的低哼。
“苏族长，”使者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
“事情办得如何了？”
苏宏毅上前一步，躬身道：
“回使者大人.
苏振南父女已应允，愿引领大人进入寒月泉，开启通道。”
“既已应允，”
使者猩红的目光转向人群，“那就把人带上来吧。”
苏宏毅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苏清月缓缓走来。
她今日换上了一袭素白祭服，宽袖垂落，长发未绾，如墨流泉披散肩背。
未施粉黛的面容在寒雾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唯有一双眸子平静如深潭，甚至透出几分冰封般的凛冽。
一枚通体莹白的弯月玉佩——月魄佩。
她掌心静静流淌着温润月华，与周遭刺骨寒气形成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见到她这般模样，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那是与她自幼相熟的年轻子弟。
更多族人低下头，不忍再看。
苏振南袖中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却不及心中万一。
苏清月走到寒月泉眼边缘，停下脚步。
她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高台上的父亲与族长，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开始吧。”
修罗使者催促道，语气中已透出不耐。
苏宏毅上前，依照古籍所载与事先“商定”的仪式步骤，高声吟诵起一段古老拗口的祭文。
音节晦涩，在空旷山谷中回荡，平添几分诡秘。
随着吟诵声起，寒月泉眼的波澜逐渐加剧，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泉眼周围那些古老纹路次第亮起，幽蓝光芒由内而外蔓延，仿佛沉眠的巨兽正在苏醒。
与此同时——
苏清月悄然运转《寒月冰心诀》，体内纯阴血脉被彻底激发。
掌心月魄佩骤然光华大盛，一股精纯浩荡的月华之力奔涌而出！
嗡——
冰蓝色光华自她周身迸发，瞬息间扩张成形，化作一个直径三丈的球形光罩，将她稳稳笼罩其中。
光罩表面流光溢彩，无数细密古老的符文若隐若现，明灭流转。
寒月泉眼周边三丈之内，“玄冰煞”气如百川归海，被那光罩尽数吸纳、吞噬，一片清净区域赫然成形！
“怎么回事？！
”“她做了什么？！”
修罗军中响起惊疑的低呼。
苏宏毅立刻躬身，声音平稳：
“回使者大人，玄冰域界已成。
寒月泉下通道秘境的煞气已暂时被清月吸纳净化，大人现在可以下去了。”
话音未落，修罗使者眼中红光骤然大盛！
一股凝如实质的凶煞威压轰然扩散，高台上几位长老呼吸齐齐一窒，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苏族长——”
使者声音如九幽寒风刮过，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
“你以为，本王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战斧斧柄顿地，发出
“咚”
一声闷响，地面为之轻颤。
“这女娃撑起这古怪域界，煞气是消了，”
他猩红的目光穿透兽面盔，死死锁定光罩中苏清月的身影.
“可谁知道下面还有什么？
古籍是你苏家的，法子也是你苏家的。
让她同行——是规矩，也是保障。”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若下面真有什么‘玄炎魔妖’，她这身血脉和玉佩，不就是最好的‘钥匙’和‘护身符’么？”
最后四字，杀意凛然。
周围修罗军士手中兵刃齐齐抬起，寒光烁烁，对准场中所有苏家族人。
只需一声令下，便是血洗之局。
“不敢！
绝无此意！”
苏宏毅身躯微颤，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战栗。
然而,他心中却沉了下去。
这使者疑心之重，远超预估。
他不仅要通道开启，更要牢牢掌控苏清月这个“钥匙”。
原先计划中让清月先行潜入、尝试沟通玄炎魔妖的设想，在对方如此强硬的坚持下，几乎化为泡影。
“使者大人明鉴，”
苏宏毅强迫自己镇定，脸上堆起为难之色，
“非是老朽不愿，只是这‘玄冰域界’虽能吸纳转化煞气，维持起来却极耗心神灵力。
小女修为尚浅，要她一边维持域界，一边深入险地，恐力有不逮。
若中途域界崩溃，煞气反噬，反而坏了裂穹大王的大事……”
“那就省些力气，别弄这些花哨玩意儿。”
修罗使者不耐烦地打断，猩红目光扫向那幽深平静、再无寒雾溢出的泉眼入口，
嗤笑一声!
“让她收了这光罩，跟我们一起下去。
至于煞气.
——这不已经没了么？”
苏清月心中骤然一紧。
收起域界？
且不说通道深处是否还潜藏着更凶险的煞气，单是失去这层保护，她在如狼似虎的修罗军面前便等同赤手空拳，任何应变之策都将无从施展。
就在气氛凝固、苏宏毅苦思转圜之计时，冰蓝域界中，苏清月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使者大人，这域界并非‘花哨玩意儿’。”
她抬起素手，光罩随之微漾。
众人清晰看见，一缕极淡的黑气自空气中被吸入光罩，转瞬消弭无踪。
“玄冰煞气并非单纯消失，而是被域界转化吸纳。
清月维持此界，既能护持己身，亦可持续净化前路，为大军扫清障碍。”
她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若贸然收起域界，表面虽无煞气，然通道深处千年积聚的寒毒或许仍有残留。
一旦触发，恐生不测。
大人麾下将士固然勇武，但这专蚀灵力、冻彻神魂的煞气……怕是也不好应对。”
她略作停顿，眸光平静地迎向那两点猩红：
“况且，古籍有载，‘玄炎’被镇，其炎力与封印的玄冰煞气本成微妙的平衡。
清月以太阴血脉......衍化此玄冰域界，或许正是以另一种方式维系此平衡，以免接近封印核心时，引发不可控的冲突。
若贸然改变，惊醒了那魔妖，使其狂暴冲出——坏了裂穹大王收服大计，清月万死难辞其咎。”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既点明风险，又将“大王之计”高高悬起，恰戳中修罗使者最深的顾忌。
使者头盔下的红光明灭不定，显然正在权衡。
苏清月所言不无道理，他虽实力强横，但对这上古封印的诡谲之处亦存忌惮。
此行首要乃是确认通道、评估魔妖、尝试收服，而非无谓涉险。
这女娃的域界确有净化之效，而她提及的“平衡”之说，虽不知真假，却让他不敢全然忽视。
“哼，
伶牙俐齿。”
片刻沉寂后，修罗使者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苏清月维持域界，但语气陡然转厉，“既如此，走在最前。
本使者会亲自跟在你身后三步。
若有任何异动——”
他手中战斧微微一扬，斧刃暗红纹路幽光一闪，森然杀意如冰锥般刺向域界中的身影。
“你这域界，保不住你。”
“清月遵命。”
苏清月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神色。
走在最前固然凶险，却也意味着她能最先触及通道深处的秘密，或许……尚有一线主动权。
“苏族长，你们也派几个人跟着。”
修罗使者又瞥向苏宏毅，显然不放心苏家人留在外间，“苏振南，还有你——”
他随意指向三长老苏山。
“跟我们一起下去。
其余人，留在此地。
若敢轻举妄动……”
他扫视四周黑压压的修罗军，未尽之言，皆是血色威胁。
苏宏毅与苏振南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振南下到通道，虽在计划之外，却或许能在关键时刻照应清月。
苏山长老亦是知情者，可为策应。
只是如此一来，外间主持大局、应对可能变数的重担，便全数压在了苏宏毅与少数可信之人肩上。
“振南，苏山，你二人便随使者大人走一趟。”
苏宏毅沉声开口，语带深意，
“务必……
护好清月，协助大人成事。”
“是，族长。”
苏振南与苏山齐声应下，走下高台。
修罗使者不再多言，巨斧一挥。
一队约五十人的精锐修罗军应声出列，这些军士气息明显更为凶悍，甲胄血色纹路密布如蛛网。
他们迅速分列两排，肃立于泉眼入口两侧。
“进。”
苏清月最后望了一眼父亲与族长，转身，面向那幽深如远古巨兽之口的泉眼。
冰蓝域界流转，她一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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