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蜷缩在地,身体因邪功反噬的剧痛而剧烈抽搐,但更让他痛苦的是内心那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刘文那三根看似微不足道的银针,不仅缓解了他一丝痛楚,更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撬开了他冰封数十年的心门,让一缕被遗忘的光照了进来。
“真正的强大,不是毁灭,而是守护!不是控制,而是治愈!”
“前辈,你可还记得,你最初拿起银针时,所立下的济世救人的誓言吗?!”
刘文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他灵魂最脆弱的地方。济世救人……济世救人……这曾经是他毕生的信念,是他年少时在医馆门前立下的宏愿!
一幅幅早已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闪现:
那是多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年轻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医徒长衫,恭敬地站在须发皆白的老医师面前,聆听教诲。老医师抚着他的头,语重心长:“墨渊啊,医者,仁心为本。银针在手,非为逞强,而为救命;药石之用,非为牟利,而为济世。切记,医道之尊,在于守护生命,而非掌控生死。”
那时,他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光,心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医道的虔诚。他拼命学习,废寝忘食,只为能多掌握一门技艺,多救治一个病人。第一次独立治好一位垂危的老农时,看着对方家人感激涕零的模样,他心中的满足与喜悦,远胜任何功名利禄。
后来,他医术精进,名声鹊起,被选入宫廷成为首席医官。他以为凭借高超医术,可以在这权力的中心守护一方净土,救治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依然恪守医德,对权贵不卑不亢,对贫贱一视同仁。
直到……那场改变一切的祸事降临。
云贵妃的哀求,他出于医者良知和对生命的敬畏而拒绝。随之而来的,是构陷、酷刑、满门抄斩……他从云端坠入地狱,从受人敬仰的神医,变成人人喊打的“逆贼”。
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他曾经的信念被彻底碾碎。他认定,仁心救不了人,医术若没有强大的力量守护,便是原罪!于是,他抛弃了过往的一切,投身于追求绝对力量的邪道,用仇恨作为燃料,让自己变得冷酷、强大、令人畏惧。
数十年来,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才是正确的道路,这才是生存的唯一法则。他将过去的自己视为天真、愚蠢、活该被毁灭的弱者,用更深的偏执和疯狂来掩盖内心的空洞与不安。
可是现在……
这个叫刘文的年轻人,这个继承了他曾经向往的“太虚针法”的后辈,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他展示了另一种可能。在生死对决的关头,对方选择的不是以暴制暴,而是……疗愈?哪怕这疗愈微乎其微,哪怕对方自身也濒临绝境,但那举动中蕴含的“仁心”,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烛火,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地照亮了他内心某个早已荒芜的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墨渊挣扎着抬起头,布满疤痕的脸上,疯狂之色褪去,只剩下巨大的迷茫和痛苦,他死死地盯着摇摇欲坠的刘文,声音嘶哑地质问,“你明明可以……可以趁机杀了我……为什么……反而要缓解我的痛苦?你就不怕我恢复过来,再将你们全部杀光吗?!”
刘文剧烈地咳嗽着,又吐出一口带着黑丝的鲜血,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依旧清澈而坚定。他迎着墨渊困惑而痛苦的目光,缓缓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医者。”
“医者的天职,是救人,而非杀人。”
“前辈,您问我是否记得最初的誓言……我现在反问您,您可还认得……您手中曾经紧握的……那枚银针?”
说着,刘文用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却闪烁着温润光泽的银针。这并非用于对敌的武器,而是他平日问诊治病时所用的最普通的一枚。他将银针托在掌心,尽管虚弱,却仿佛托着千钧重担,托着医道的传承与尊严。
“银针……银针……”墨渊的目光落在刘文掌心那枚小小的银针上,瞳孔剧烈收缩。曾几何时,这样的银针,也是他最亲密的伙伴,是他实现理想、救死扶伤的工具。他仿佛能看到,当年自己手持银针,凝神静气,为病人解除痛苦时,那专注而平和的神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那双缠绕着暗红邪气、布满疤痕的手。这双手,如今只会施展“噬魂神功”掠夺生机,制造恐惧和死亡。与刘文手中那枚象征着“生”的银针相比,他的双手,沾满了洗刷不尽的罪孽与血腥。
“我……我……”墨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数十年来构建的仇恨壁垒,在“医者仁心”这最本源的力量面前,开始土崩瓦解。他意识到,自己走上了一条彻头彻尾的错误道路,他不仅没有实现所谓的“公道”,反而变成了比当年迫害他的人更加可怕的存在。
“呃啊啊啊——!”
极度的悔恨、痛苦、以及对过往罪孽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墨渊淹没。他再也无法承受这心灵的重压,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双手抱头,周身原本狂暴的邪气内力因他心神的彻底崩溃而彻底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噗!
墨渊猛地喷出一大口漆黑如墨的鲜血,血液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衰败下去,脸上的疤痕扭曲蠕动,仿佛有生命般要脱离他的面庞。整个溶洞随着他力量的失控而剧烈震荡,穹顶开始落下碎石,四周的碧绿池水沸腾得更加厉害,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总坛……要塌了!”罗俊脸色大变,惊呼道。
“盟主!我们快走!”苏婉焦急地看向刘文。
然而,刘文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在痛苦和悔恨中挣扎、即将被自身力量反噬吞噬的墨渊。他知道,墨渊的心魔已破,但其体内积攒了数十年的邪功反噬之力也失去了控制,即将彻底爆发。这爆炸的威力,足以摧毁整个古塔秘境!
是趁机撤离,任由这个造成无数悲剧的“生死阁”阁主自生自灭,与他的野心一同埋葬?
还是……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尝试去救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敌人?
刘文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融合魂魄中那位古代神医的教诲,响起了自己立志行医时的初心。
医者,仁心。生命面前,无分贵贱善恶。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