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姐！你怎可与这灾星为伍！”
断臂修士的厉声质问，如同冰锥刺破了短暂的获救氛围。残存的七八名玄天宗修士挣扎着聚拢，尽管人人带伤，气息萎靡，但看向沈墨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恐惧，手中残破的法器闪烁着不稳的光芒，齐齐对准了他。刚刚并肩作战的短暂和谐，在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无力与焦灼，再次坚定地挡在沈墨身前。她清丽的面容上沾着点点污血，眼神却清澈而决绝：“赵师兄！诸位同门！请听我一言！方才若非沈墨出手，击杀那三只精英魔兵，我等早已命丧黄泉！眼下天魔肆虐，苍生倒悬，正是需要同心协力之际，岂可因过往偏见自断臂膀？”
“同心协力？与这灾星？” 那被称为赵师兄的断臂修士惨然一笑，指着周围炼狱般的景象，“苏师姐，你睁眼看看！这满目疮痍，这生灵涂炭，哪一桩与他无关？宗门通缉令墨迹未干，若非他在幽冥渊触动封印，引得天魔现世，我中土何至于此？！”
他的声音悲愤而激动，引起了其他幸存者的共鸣，纷纷出声附和。
“没错！他是祸源！”
“苏师姐，你定是被他蒙蔽了！”
“擒下他，交由宗主发落！”
沈墨沉默地立于苏婉清身后，面无表情。那些充满憎恶的目光和尖锐的指责，如同早已习惯的寒风，刮过他早已结痂的心防。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激动的修士，只是目光淡淡扫过远处晦暗的天空，以及更南方那魔气最为浓稠的方向。右臂上，方才动用力量时微微发热的龙鳞纹路已恢复平静，但他能感觉到，怀中的镇界碑拓片正持续传来一种微弱的牵引感，指向那个方向——玄天宗山门所在。
“赵师兄！” 苏婉清提高了声音，压过众人的嘈杂，“过往之事，或有隐情误会！但我与沈墨同行多日，自北原一路南下，亲眼见他屡次对抗天魔，拯救生灵！他的力量，对魔气确有克制之效！如今宗门危在旦夕，多一份力量便多一线生机！若因固执己见，拒援手于门外，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与急切，目光扫过每一位同门的脸，最终定格在赵师兄脸上：“师兄，请你信我一次！也请诸位同门，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此时此刻，我等首要之敌，是外面那些屠戮生灵的天魔，而非一个愿意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人！”
赵师兄看着苏婉清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沉默不语、气息内敛却隐隐让人心悸的沈墨，脸上阴晴不定。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苏婉清在宗门内素有清誉，她如此力保，或许真有隐情？而且，方才沈墨击杀魔兵的手段，干净利落，那种力量……确实透着古怪，竟能轻易湮灭魔气。若真能用于对抗天魔……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忽然传来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伴随着强烈的灵力波动和隐隐的魔气！
“不好！有魔物朝这边来了！数量不少！” 一名负责警戒的修士脸色大变，惊呼道。
众人瞬间色变，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赵师兄也顾不得再争论，急声道：“结阵！准备迎敌！”
残存的修士们勉强压下对沈墨的敌意，迅速依托残破的钟楼废墟结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圆阵，但人人脸上都带着绝望——他们本就伤亡惨重，灵力消耗巨大，如何能抵挡下一波魔潮？
苏婉清焦急地看向沈墨。
沈墨与她目光一触，便已明了其意。他微微颔首，一步踏出，并非走向阵型中央，而是独自迎向了魔气袭来的方向。
“你……” 赵师兄见状，下意识想阻止，却被苏婉清用眼神拦住。
“让他去。” 苏婉清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信任。
只见沈墨孤身立于阵前空旷之地，面对天际那迅速逼近的、由数十只飞行魔物组成的黑云，他缓缓抬起了右手。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也没有绚烂的法术光华，只有他手臂上那赤色的龙鳞纹路再次微微亮起，一股混沌、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那气息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凌驾于寻常能量之上的法则压迫感。正疾驰而来的飞行魔物群，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速度骤然一滞，发出惊恐混乱的嘶鸣。它们猩红的眼瞳中，倒映出沈墨的身影，竟流露出本能的畏惧，阵型瞬间大乱。
沈墨并指如剑，凌空虚点。数道凝练至极、近乎无形的灰芒自他指尖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魔物群中。被灰芒击中的魔物，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被抹除一般，瞬间化作缕缕精纯的魔气，随即又被那灰芒中蕴含的混沌之力中和、消散。
他动作看似随意，却效率极高，每一次点指，必有数只魔物湮灭。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潮，在他面前竟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地撕开、瓦解。
圆阵中的玄天宗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呼吸。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安静”却又如此高效的杀戮。没有华丽的术法对轰，没有惨烈的近身搏杀，只有一种近乎规则的碾压。沈墨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让他们感到心悸，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因为那气息，明显让魔物感到了巨大的克制与恐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来袭的数十只飞行魔物已被清理一空。天空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沈墨静立原地的背影，以及他周身缓缓平息的、那令人敬畏的混沌波动。
沈墨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师兄等人。
圆阵中一片寂静。先前叫嚣着要擒拿他的修士，此刻都哑口无言，脸上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
赵师兄看着沈墨，又看了看身旁眼神坚定的苏婉清，最终长叹一声，抱拳道：“……多谢阁下援手。” 虽然语气依旧生硬，但敌意已明显减弱。他转向苏婉清，沉声道：“苏师姐，此地不宜久留。魔物活动越来越频繁，我们必须尽快返回宗门设立的‘流云壁’防线。只是……这位……” 他看向沈墨，面露难色。
苏婉清立刻明白他的顾虑，接口道：“赵师兄，我愿以性命担保，带他一同前往防线。一切是非曲直，由宗主和各位长老定夺。当务之急，是集合力量，共抗天魔！”
赵师兄沉吟片刻，看了看伤亡惨重的队伍，又望了望南方那不详的天空，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依师姐之言！我们即刻出发！”
决定已下，众人不再耽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便由熟悉路径的赵师兄带头，苏婉清和沈墨断后，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玄天宗设立的临时防线方向疾行。
一路上，气氛依旧微妙。大部分修士仍对沈墨保持着距离和警惕，但已无人再公然指责。偶尔遭遇小股零散魔物，无需苏婉清开口，沈墨便会悄然出手，以那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将威胁清除。每一次出手，都让暗中观察的修士们眼神复杂一分。
数個时辰后，当众人翻过一道焦黑的山岭，眼前的景象让苏婉清精神一振。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完整的山谷中，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光壁拔地而起，如同倒扣的琉璃巨碗，将山谷入口牢牢护住。光壁上符文流转，散发着玄天宗特有的清正灵气，虽在浓郁魔气的侵蚀下明灭不定，却顽强地支撑着。光壁之后，隐约可见营寨连绵，旌旗招展，其中最为醒目的，正是玄天宗的云纹旗帜！
“是流云壁防线！我们到了！” 一名年轻修士激动地喊道。
然而，众人的喜悦还未持续片刻，便化为了更大的惊恐。
只见光壁之外，黑压压的魔物如同潮水般，正对着光壁发起一波强过一波的猛烈冲击！更远处，数头体型庞大、形态狰狞的高阶魔将，正不断喷吐着腐蚀性的魔光，轰击着光壁最为脆弱的节点。整个流云壁光华狂闪，涟漪不断，显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光壁之内，无数玄天宗修士在各色光芒的包裹下，依托阵法拼死抵抗，术法光芒与魔物的嘶吼、临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战况惨烈到了极点。
“防线……快守不住了！” 赵师兄面色惨白，声音颤抖。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他们千辛万苦逃到这里，看到的却是即将被攻破的最后壁垒。
就在这时，沈墨的目光越过了惨烈的战场，投向了光壁某处波动最为剧烈的节点。他怀中的镇界碑拓片，传来了前所未有的灼热感。
苏婉清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寻常的波动，她看向沈墨，眼中带着询问，更带着一丝……期盼。
沈墨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