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乌云低垂，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顾昭昭提前一小时到达拍摄现场。经过昨天停车场的袭击，她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比往常更加警觉。新来的两位女保镖已经到位，一个化名“小琳”，伪装成新招的生活助理；另一个化名“阿静”，则是以“武替”身份进组——顾昭昭在《山河故人》中有几场动作戏，安排武替合情合理。
陈凯森导演也早早到了，正在和制片主任低声交谈，脸色不太好看。
“导演，早。”顾昭昭走过去打招呼。
陈凯森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来了。今天拍外景，去三号橡胶园，路上可能会有点堵，市政那边说管道检修。”
顾昭昭和叶知秋交换了一个眼神——陈金水的“软刀子”来了。
果然，当剧组车队出发前往三号橡胶园时，在必经的一条狭窄街道上，被“市政施工”的围挡拦住了去路。几个穿着反光背心的工人慢吞吞地挪动着设备，路面被挖开一道浅沟，车辆根本无法通行。
副导演下车交涉，对方操着浓重的马来口音英语，表示“这是紧急检修，最多三天就能好”，态度客气但寸步不让。
“绕路呢？”陈凯森皱眉问。
“绕路要多走四十分钟，而且那条路更窄，大型设备车可能过不去。”制片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不能按时到达拍摄地，今天的拍摄计划全要打乱。陈凯森的脸色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几辆摩托车呼啸而来，停在剧组车队旁边。车上下来七八个穿着花衬衫、戴金链子的当地青年，为首的三十来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笑眯眯地凑过来。
“陈导是吧？久仰久仰！”小胡子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我叫阿龙，这片区我熟。听说你们拍戏遇到麻烦了？”
副导演警惕地看着这群人：“你们是……”
“我们是本地电影爱好者协会的！”阿龙笑得更灿烂了，“特别崇拜陈导的电影！今天听说陈导在这拍戏，特意过来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几个青年就朝着那些“市政工人”走过去，开始“交涉”。说是交涉，更像是威胁，几个工人很快脸色发白，动作麻利了不少。
十分钟后，围挡被挪开一个刚好够车辆通过的缺口。
“陈导，请！”阿龙做出邀请的手势，态度殷勤得过分。
陈凯森在影视圈混了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他一眼就看出这群人绝非善类，所谓的“帮忙”不过是变相的示威和骚扰。但眼下拍摄要紧，他只能沉着脸点点头，让车队通过。
经过阿龙身边时，顾昭昭从车窗看出去，正好对上阿龙投来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影迷的崇拜，只有一种打量猎物的玩味和阴冷。
【来了来了！陆明珠安排的本地混混！】
【这个阿龙是陈金水的马仔，专门干这种脏活。】
【他们不会直接动手，就是骚扰，让你拍摄不顺。】
【后面还会带更多人来“探班”，围在片场外面闹。】
【昭昭小心，他们在试探你的反应。】
弹幕的预警让顾昭昭心中更加有数。她收回视线，面色平静。
车队顺利抵达三号橡胶园。这是一片保存完好的老橡胶林，高大的橡胶树排列整齐，树皮上有一道道割胶留下的斜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橡胶气味。
今天的戏份是林晚在橡胶林中巡查，遇到工人偷偷割胶私卖，她既要维护家族利益，又要体谅工人的贫困处境，展现人物在阶级矛盾中的挣扎和良知。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顾昭昭完全沉浸在角色中，将一个接受新式教育、心怀理想却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现实的年轻主母，演绎得细腻而深刻。
然而，就在拍摄中途——
“咔嚓！咔嚓！”
橡胶林外围突然响起密集的快门声和喧哗声。不知何时，林边聚集了二三十个“围观群众”，举着手机和相机对着拍摄区猛拍，还有人试图越过警戒线。
“我们要看顾昭昭！”
“陈导！合个影吧！”
“拍戏有什么了不起的，让我们看看！”
阿龙站在人群最前面，笑得一脸无害：“陈导，不好意思啊，这些都是本地影迷，太热情了！我拦不住！”
安保人员立刻上前阻拦，但对方人数众多，又只是“围观”，推搡间难免发生摩擦。现场秩序开始混乱。
陈凯森导演脸色铁青，喊了“卡”，拍摄被迫中断。
“清场！”他厉声道。
副导演带着更多工作人员去维持秩序，但那些“影迷”根本不听，反而起哄得更厉害。有人甚至朝拍摄区扔矿泉水瓶！
“砰！”一个瓶子砸在灯光架上。
现场气氛瞬间紧绷。
就在这时，顾昭昭忽然站起身，朝混乱的人群走去。
“昭昭！”叶知秋想拉住她。
顾昭昭轻轻摇头，示意她放心。她走到警戒线边缘，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阿龙脸上。
“各位是来看我拍戏的？”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中清晰可闻。
喧闹声小了一些。众人都看向这个传闻中的中国女明星——她穿着朴素的戏服，脸上带着妆，但眼神清亮，没有丝毫惊慌或傲慢。
“对啊！顾小姐，我们都是你的粉丝！”一个青年起哄道。
顾昭昭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有种莫名的气场：“谢谢。不过现在正在拍摄，各位这样会影响工作。如果真是我的粉丝，应该希望看到一部好作品，而不是在这里打扰拍摄，对吧？”
她的话客气，但绵里藏针。
阿龙眼珠一转，上前一步：“顾小姐说得对！是我们太热情了！这样，我们退到那边，”他指了指橡胶林外一片空地，“绝不打扰拍摄！等顾小姐收工了，能不能赏脸合个影？”
“收工后如果有时间，可以。”顾昭昭点头，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还请各位配合现场秩序。另外——”
她目光忽然锐利起来，盯着阿龙身后一个正偷偷用手机拍摄的青年：“那位穿蓝色T恤的朋友，你手机镜头对着的方向，好像是我们的拍摄机密区。根据剧组规定，未经允许拍摄剧本内容或未公开场景，我们可以报警处理。”
那青年脸色一变，下意识把手机藏到身后。
阿龙的笑容僵了僵：“顾小姐误会了，他就是拍着玩……”
“玩也要守规矩。”顾昭昭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陈导的剧组在业内以严格著称，各位既然是‘影迷’，应该知道这个规矩。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大家退到安全距离外，我们可以当没发生过。否则——”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我只能请安保人员登记各位的身份信息，交由警方处理扰乱公共秩序和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的行为了。”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给了台阶，又划清了底线。
那些被雇来闹事的混混，本质是求财，并不想真的惹上官司。见顾昭昭态度强硬，又有报警的威胁，气焰顿时消了大半。
阿龙脸色变幻，最终挤出笑容：“顾小姐说得对！是我们不懂规矩！撤！都撤！”
他挥手带着人退到远处空地，虽然还在那里徘徊，但不再靠近拍摄区。
秩序恢复，拍摄得以继续。
陈凯森导演深深看了顾昭昭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喊了“准备，再来一条”。
接下来的拍摄中，那些“影迷”果然老实了许多，只远远观望，不敢再闹事。
中午休息时，顾昭昭回到临时搭建的休息棚。叶知秋递上保温杯，低声道：“傅总那边传来消息，陈金水的黑料已经开始放了。”
“哦？”顾昭昭挑眉。
“傅氏在东南亚的信息合作伙伴，查到陈金水的建筑公司三年前承包的一个政府安居工程，有严重的偷工减料问题，而且当时负责验收的官员和他有利益往来。资料已经匿名递给了当地的反贪委员会和几家主流媒体。”
“效率挺高。”顾昭昭喝了口温水，“陈金水现在应该没精力管我们了。”
“不止如此，”叶知秋声音更低了，“傅总还查到，阿龙去年涉及一宗伤人案，但证据不足被放了。傅总让人‘提醒’了受害者家属，他们正在重新收集证据准备上诉。”
顾昭昭笑了：“釜底抽薪。阿龙自身难保，自然没心思替陈金水办事了。”
果然，下午拍摄时，阿龙接了个电话，脸色大变，匆匆带着人离开了，之后再没出现。
橡胶林的戏份顺利拍完，收工时比原计划还早了半小时。
回酒店的路上，顾昭昭收到傅深发来的一份加密文件。点开一看，是陈金水公司与星耀娱乐资金往来的详细路径图，虽然几经转手，但蛛丝马迹足以构成关联证据。
“这些材料，可以让陈金水和林霄都喝一壶。”傅深的留言简短有力。
顾昭昭回复：“先留着，关键时刻用。”
车子驶入酒店地下停车场时，顾昭昭特意留意了四周。安保明显加强了，傅氏的人穿着便衣在关键位置巡视。
然而，就在她下车走向电梯的瞬间——
“顾小姐！请留步！”
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从角落快步走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安保人员立刻上前拦住。
“我没有恶意！”男人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我是《槟城星报》的记者，姓王。想就今天剧组外的小骚动，采访一下顾小姐。”
叶知秋上前一步：“抱歉，顾小姐不接受未经预约的采访。”
“只需要五分钟！”王记者语气诚恳，“今天的事情已经在本地社交媒体上传开了，有人说顾小姐耍大牌，驱赶本地影迷。我觉得有必要听听当事人的说法，给公众一个客观的报道。”
这话看似公正，实则暗藏陷阱——如果顾昭昭不接受采访，就是“心虚”；如果接受，无论说什么都可能被断章取义。
顾昭昭看了王记者一眼，忽然笑了：“王记者是吧？如果我记得没错，《槟城星报》的大股东之一，好像是陈金水先生的表弟？”
王记者的笑容瞬间凝固。
“所以，你是代表《槟城星报》来采访我，还是代表陈金水先生来‘关心’我？”顾昭昭语气平和，却字字诛心。
“顾小姐误会了……”王记者额头冒汗。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顾昭昭不再看他，转身走向电梯，“叶姐，送客。另外，通知公司的法务部，如果有不实报道出现，准备发律师函。”
“是！”
电梯门关上，将王记者尴尬的身影隔绝在外。
回到房间，顾昭昭卸妆洗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今天一整天，从道路围堵到现场骚扰，再到记者埋伏，对方的手段层出不穷，但都被她一一化解。
然而她知道，这远未结束。
林霄和陆明珠投入了这么多资源，不可能轻易罢手。今天的挫折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
果然，晚上八点，叶知秋拿着平板电脑匆匆进来，脸色凝重：“昭昭，出事了。”
平板上显示着马来西亚本地最大的社交平台页面。热搜第一位赫然是：“中国女星顾昭昭槟城耍大牌，驱赶本地影迷！”
点进去，是一个自称“现场目击者”发的长文，配了几张模糊的照片——正是今天橡胶林外骚动的场景，但角度刻意选取，看起来像是顾昭昭冷着脸对“影迷”指手画脚，而安保人员粗暴推搡。
文章用煽动性的语言描述顾昭昭如何“傲慢无礼”“看不起本地人”“动用保镖暴力驱赶热情粉丝”，还暗示她背后有中国资本撑腰，在马来西亚横行霸道。
评论区已经被水军占领，清一色的愤怒谴责，甚至上升到了“中国人欺负马来西亚人”的民族情绪层面。
“转发已经过万了，本地几家小媒体也开始跟风报道。”叶知秋声音发紧，“这是有组织的舆论攻击。”
顾昭昭冷静地翻看着评论，忽然问：“傅深那边知道了吗？”
“已经同步给傅总了。傅氏在马来西亚的公关团队正在紧急应对，但对方准备充分，话题已经炒热，短时间内很难压下去。”
“不用压。”顾昭昭放下平板，眼神冷静，“他们想炒舆论，我们就陪他们玩。”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陆了自己的海外社交账号。
“昭昭，你要做什么？”叶知秋有些担心。
“发声明？太被动了。”顾昭昭摇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既然他们说我看不起本地人，那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尊重。”
十分钟后，顾昭昭的账号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没有文字，只有一段三十秒的视频。
视频里，顾昭昭穿着今天的戏服，站在橡胶林中，用流利的马来语说道：
“大家好，我是顾昭昭。今天在拍摄《山河故人》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首先，我要向所有真正热爱电影、遵守秩序的影迷朋友们道歉，因为少数人的不当行为，影响了大家的观感。”
“《山河故人》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南洋华人的历史故事。能够参与这样一部作品，我深感荣幸，也怀着最大的敬意。剧组每一位成员，从导演到场务，都致力于呈现最真实、最动人的故事。”
“对于今天那些并非真心来看电影，而是蓄意捣乱、试图破坏拍摄的人，我想说：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仅是对剧组三百多人辛勤劳动的不尊重，更是对电影艺术本身的不尊重。”
“最后，感谢所有支持我们工作的槟城朋友。这座城市很美，这里的人很热情。我会用最好的表演，回报这份善意。”
视频最后，她微微鞠躬，切换成中文：“谢谢大家。”
这条视频发布后，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顾昭昭流利的马来语让本地网友大吃一惊——她不是那种来了就拍戏、拍完就走的明星，她真的用心学习了当地语言！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表达了歉意（对真正的影迷），又划清了界限（对捣乱者），更重要的是，她将话题从“明星耍大牌”提升到了“尊重电影艺术”和“南洋华人历史”的层面。
很快，视频转发量飙升，评论区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她的马来语说得真好！口音很正！”
“我就在附近，今天那群人根本不像影迷，更像混混！”
《山河故人》是讲我们祖先故事的？有点期待了。”
“那些照片角度明显有问题，断章取义！”
傅氏的公关团队趁机发力，引导舆论，并放出了今天现场更多的完整视频片段，清晰显示那些“影迷”是如何先挑衅、扔瓶子，安保人员才上前制止的。
舆论开始逆转。
而顾昭昭，在发布视频后，就关掉了社交软件。
她走到窗边，看着槟城的夜色。
这座城市依然美丽，灯火璀璨，但暗处的较量远未结束。
今天她赢了一局。
但顾昭昭知道，对手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轮攻击，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她需要养精蓄锐。
因为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