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匕首上的异常荧光，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目。
整个拍摄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海风吹过骑楼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陈凯森导演大步从监视器后走过来，接过李师傅手中的匕首和手电。他盯着那抹诡异的荧光绿看了足足三秒钟，脸色从铁青转为一种压抑的暴怒。
“谁干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刀刃般的锋利。
没人回答。剧组成员们面面相觑，表情各异：有震惊，有惶恐，有茫然，也有人眼神闪烁。
饰演恶霸的特型演员额头上渗出冷汗，连连摆手：“导演，我不知道！我拿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只是按照惯例检查了刀身……”
“我知道不是你。”陈凯森打断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李师傅，这把匕首从入库到交到演员手上，经过哪些环节？接触过哪些人？”
李师傅已经回过神来，脸色同样难看。在自己的管理范围出现这种恶性事件，简直是职业生涯的污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道：
“这把匕首是前天刚从库房调出来的，一共三把，都是全新的橡胶道具。我亲自检查过入库，当时没有任何问题。”
“今天开拍前两小时，我的助手小何从库房领取了这把匕首，说是备用。然后——”李师傅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小何说要去核对另一场戏的刀具清单，把匕首暂时放在了道具准备区的桌子上。”
“放在那里多久？”陈凯森追问。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那段时间我正在检查下午爆破戏用的炸点装置，没在道具区。”李师傅的声音越来越沉，“之后小何回来，把匕首装进了待用道具箱，直到开拍前十分钟才取出来交给演员。”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站在道具组边缘的一个年轻男子——助手小何。
小何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瘦小，脸色瞬间煞白，结结巴巴地说：“导、导演，我、我就是去核对清单，离开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谁碰过匕首……”
“你不知道？”陈凯森眯起眼睛，“道具区没有监控吗？负责那一片区域的人呢？”
副导演赶紧上前低声汇报：“导演，道具准备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为了节省预算，没有安装固定监控。那段时间……场务小张说他在附近整理电缆，但没注意谁进出过道具棚。”
场务小张，又是他。
顾昭昭站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小何惊慌失措，眼神飘忽不定；小张则是一脸“我只是路过”的无辜表情，但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工作服的衣角。
【就是这个小何！他是林霄收买的人！】
【小张是同伙！他负责望风和制造不在场证明！】
【他们分工合作，小何负责动手，小张负责打掩护。】
【匕首上的荧光剂是为了标记谁碰过，真正的毒素是无色无味的！】
【昭昭太机智了！居然能发现荧光剂！】
弹幕的实时解说让顾昭昭心中更加有数。看来林霄这次是双线操作：小何是直接执行者，小张则是辅助和眼线。匕首上涂的荧光剂可能只是为了确认道具被使用过，真正的毒素——那种会导致皮肤红肿溃烂的致敏物质——应该是无色无味的，混在涂层里。
“导演，”顾昭昭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检测一下匕首上涂的到底是什么物质。如果是危险化学品，可能需要立即处理，避免更多人接触。”
她的话提醒了陈凯森。老导演虽然愤怒，但理智尚在，立刻吩咐：“封锁道具区！所有接触过这把匕首的人暂时不要离开现场！副导，联系槟城当地的医疗队，让他们带检测设备过来！”
剧组顿时忙碌起来。安保人员拉起警戒线，将道具区和拍摄主区域隔离开。小何和小张被“请”到一旁的休息棚，由专人看管——名义上是“配合调查”，实则是控制。
其他工作人员窃窃私语，气氛凝重而诡异。这种恶性事件在陈凯森的剧组前所未有，一旦传出去，对剧组声誉是毁灭性打击。
半个小时后，医疗队带着简易检测设备赶到。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神情严肃的华人医生，姓郑。他仔细检查了匕首刀柄上的物质，又用专业试纸做了初步测试。
“这是一种复合涂层，”郑医生皱着眉头说，“含有荧光标记成分，以及……微量的二甲基亚砜和某种植物碱提取物。”
“二甲基亚砜？那是什么？”副导演问。
“一种渗透剂，能帮助其他物质快速透过皮肤。”郑医生的表情更加严肃，“至于那种植物碱，初步检测有强烈的刺激性，接触破损皮肤会引起严重过敏反应，红肿、水泡、甚至局部组织坏死。虽然剂量不大，但如果真的在拍摄中被划伤皮肤，后果不堪设想。”
现场再次哗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作剧，这是蓄意伤害！是刑事犯罪！
陈凯森导演一拳砸在旁边的道具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报警！立刻报警！”
“等等，导演。”顾昭昭再次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她。这个年轻的女演员，从发现异常到此刻，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她的目光清澈而锐利，落在远处休息棚里坐立不安的小何和小张身上。
“在警察来之前，也许我们可以先问几个问题。”顾昭昭说，“毕竟，剧组内部的事情，内部先搞清楚，对大家都好。”
她的潜台词很明白：如果真是剧组内部人员干的，家丑最好先内部处理，免得事情闹大影响整个项目。陈凯森听懂了，脸色变幻片刻，点了点头。
“郑医生，麻烦您再仔细检测一下，看看能不能确定这种物质的来源或特殊性。”顾昭昭又转向医疗队，“另外，麻烦检查一下道具区其他物品，特别是可能接触皮肤的东西，有没有类似污染。”
“好的。”
安排妥当后，顾昭昭走到陈凯森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老导演眼睛微微睁大，看了她一眼，然后招手叫来副导演和制片主任，三人低声商议起来。
五分钟后，副导演将小何和小张分别带到了两个临时腾空的化妆间，由不同的人进行“谈话”。
顾昭昭选择了小何。
瘦小的年轻人坐在折叠椅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房间里除了顾昭昭，还有叶知秋和剧组一位年长的女性场记——这是为了避免单独问话可能引发的争议。
“何助理，”顾昭昭坐在他对面，语气平和，“你在剧组工作多久了？”
“半、半年……”小何不敢看她的眼睛。
“半年，应该知道陈导的规矩。”顾昭昭缓缓地说，“剧组最忌讳的就是伤害演员的事情。今天这把匕首，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划伤了我，或者划伤了对手演员，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小何的嘴唇哆嗦起来：“顾、顾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离开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离开了一会儿。”顾昭昭打断他，“但李师傅说，你是主动提出要去核对另一场戏的刀具清单。可是根据场记的记录，那场戏的刀具三天前就已经核对完毕，签过确认单了。”
小何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而且，”顾昭昭继续说，从叶知秋手中接过一份打印的银行流水复印件（当然是傅氏的人通过特殊渠道快速搞到的），“你母亲的账户，上周收到了一笔来自海外的汇款，金额是五万马来西亚令吉。汇款方是一个空壳贸易公司，但追溯最终资金来源，似乎和中国的星耀娱乐有些关联。”
“啪”的一声，小何手中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他的脸色从煞白转为死灰，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语无伦次，“他们……他们说只是恶作剧，不会真的伤人……就是吓唬吓唬你……让你状态不好自己退出剧组……”
“他们是谁？”顾昭昭追问，声音依然平静。
小何张了张嘴，又死死闭上，眼神挣扎。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椅子被踢翻的声音，紧接着是副导演的厉喝和小张激动的辩驳。
顾昭昭给小何递了个眼神：“你的同伙好像不太镇定。你觉得，如果责任必须有人承担，是你这个直接经手道具的人，还是他那个‘只是望风’的人？”
这句话击溃了小何最后的心理防线。
“是张哥！”他崩溃地哭喊出来，“是张哥介绍我认识的！说是星耀娱乐的人，想给顾小姐一点教训……让我在道具上做手脚，一次给两万，事成之后再给三万……匕首上的东西是张哥给我的，他说就是一点荧光粉，拍出来效果好……”
门被推开，陈凯森导演脸色阴沉地走进来，显然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全部。
隔壁房间，小张的辩驳声也戛然而止——副导演应该也用了类似的方法。
真相水落石出。
小何，因为母亲重病急需用钱，被小张引诱，收了星耀娱乐（林霄）的黑钱，在剧组多次制造“小意外”。今天的匕首涂毒，则是升级行动，目的是让顾昭昭受伤甚至毁容，迫使她退出拍摄。
小张，则是林霄在剧组埋得更深的钉子。他不仅是星耀娱乐的线人，还负责监视顾昭昭的一举一动，并协助小何行动。两人分工合作，一个动手，一个望风和善后。
“报警吧。”陈凯森导演疲倦地挥了挥手，“让警察处理。”
半小时后，槟城警方赶到，带走了小何和小张。整个剧组笼罩在低气压中，今天的拍摄显然无法继续了。
收工后，顾昭昭回到酒店房间，叶知秋立刻开始全面检查，确认没有窃听或监控设备。
“昭昭，这次太危险了。”叶知秋心有余悸，“要不是你警觉，后果不堪设想。”
“林霄狗急跳墙了。”顾昭昭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海面上渐渐沉入海平面的夕阳，“《山河故人》是我转型的关键作品，如果拍摄顺利，我在电影圈的地位就稳了。他必须阻止。”
“那接下来怎么办？剧组里可能还有别的眼线。”
“肯定有。”顾昭昭转身，眼神冷静，“小张这种级别的线人，不会只有小何一个下线。不过经过这次清洗，剩下的人会暂时蛰伏。我们加强戒备就是。”
她打开手机，看到了傅深发来的消息：“已获悉剧组事件。需要我介入吗？”
顾昭昭想了想，回复：“暂时不用。陈导会加强管理。你那边情况如何？”
傅深的回复很快：“林霄在海外有几个空壳公司，正在查资金流向。陆明珠最近和马来西亚几个本地富商走得很近，可能也在布局。小心。”
“明白。”
放下手机，顾昭昭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了自己的直播后台。她没有开直播，只是看了看粉丝留言和私信。果然，已经有剧组“发生意外”“警察到场”的传闻流了出去，粉丝们都很担心。
她斟酌片刻，发了一条简短的动态：
“在槟城拍摄顺利，今天遇到一点小插曲，已妥善解决。感谢剧组所有人的专业和负责。大家放心，我很安全，也会更小心。期待早日把《山河故人》带给大家。[爱心]”
动态一出，立刻引来数万条评论，粉丝们纷纷表达支持和关心。
与此同时，在槟城另一处豪华酒店套房里，林霄狠狠地将手中的红酒杯摔在地上。
“两个废物！”他对着视频电话那头的人怒吼，“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被当场抓个正着！”
视频那头，一个模糊的身影用变声处理过的电子音说：“林总息怒。顾昭昭比我们想象的更警觉。不过，这才刚刚开始。《山河故人》的拍摄周期还有三个月，我们有的是机会。”
“我要的不是机会！我要的是结果！”林霄面目狰狞，“傅深那边呢？查到什么了？”
“傅深在查您的海外公司，不过暂时还没触及核心。陆小姐那边已经搭上了槟城本地有势力的家族，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施压。”
林霄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告诉明珠，让她放手去做。钱不是问题。我要顾昭昭在马来西亚待不下去，我要《山河故人》换角！”
“明白。”
视频挂断。林霄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华灯初上的南洋城市，眼中满是阴鸷。
顾昭昭，你以为躲过了这一次，就能高枕无忧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此刻，顾昭昭的房间里，她正对着镜子练习明天要拍的一场情绪爆发戏。镜中的女子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她知道前路荆棘密布，知道暗处敌人环伺。
但那又怎样？
她本就是穿书而来，逆天改命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场戏，她会演到最后。
这场仗，她会赢到最后。
窗外的海面上，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海底，夜幕降临，星光渐起。
槟城的夜，还很漫长。
而剧组的风波，这才只是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