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盲童龙语
书名:逆凰 作者:花漾 本章字数:3219字 发布时间:2025-12-08

谢昭昭走出金銮殿,脚步未停,径直往宫门方向去。萧景琰跟在她身后三步距离,甲胄未卸,刀鞘偶尔轻碰石阶,声音低沉。她没回头,只低声说:“城西那个盲童,今晚必须见。”


“已派人去接。”萧景琰答,“戌时前送到偏殿。”


她点头,袖中玉珏被攥得发烫。朔方王那句“你娘没死”还在耳边,像根刺扎进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不信鬼神,不信天命,可那半片血诏拼合时的严丝合缝,还有塔顶那行“非亡,乃隐”的刻字,让她不得不信——母亲或许真还活着。


偏殿烛火摇曳,盲童坐在蒲团上,双手交叠膝前,头微微低着,像尊泥塑。他不过十岁,衣衫洗得发白,脚边放着一双草鞋,鞋底磨得薄如纸片。谢昭昭站在屏风后,没立刻出去,只让崔婉儿先上前递了碗热汤。


“喝点暖身子。”崔婉儿声音柔和,“别怕,没人会伤你。”


盲童没动,只问:“是郡主来了吗?”


崔婉儿一怔,回头看谢昭昭。谢昭昭这才绕出屏风,在盲童对面坐下,把玉珏残片放在案几上,轻轻推到他面前。“昨夜龙吟,你还记得多少?”


盲童手指摸索着触到玉珏,指尖一顿,随即整只手覆上去,像捧着什么易碎之物。“不是龙吟……是哭声。”


谢昭昭眉心一跳:“谁在哭?”


“女人。”盲童声音很轻,“穿红衣的女人,在很深的地方,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药味,很苦,混着香灰。”


谢昭昭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掐进掌心。红衣——母亲最爱穿红,十五年前皇陵大火那日,她穿的就是正红色宫装。铁链、药味、香灰……寒山寺常年焚香,地宫潮湿阴冷,若真有人被囚禁,那里最可能。


“你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了吗?”谢昭昭声音压得很低。


盲童摇头:“听不清,只断断续续几个字……‘昭昭’‘别来’‘危险’。”


谢昭昭猛地站起身,案几被带得一晃,玉珏滑到边缘。萧景琰一步上前扶住案角,目光落在她脸上。她没看他,只盯着盲童:“寒山寺,是不是?”


盲童沉默片刻,点头:“龙吟是从寺后山传来的,但哭声……在地下。”


谢昭昭转身就走,袖中玉珏被攥得咯吱作响。萧景琰跟出来,在廊下拦住她:“不能现在去。”


“等不得。”她甩开他的手,“朔方王撑不了多久,赵无极随时会灭口。我娘若真在寒山寺地宫,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寒山寺周围有埋伏。”萧景琰声音沉稳,“我刚收到消息,寺东竹林和西墙外都有人,不是寻常僧兵。”


谢昭昭停下脚步:“谁的人?”


“还没查清,但青梧留下的药渣在寺后井沿找到了。”萧景琰从怀中取出油纸包,打开一角,“和朔方王吐出的药渣一样,混着九转还魂散。”


谢昭昭盯着那撮黑褐色药渣,眼神渐冷。九转还魂散——前朝禁药,能吊命,也能毁人神智。母亲若真靠这药活着,十五年囚禁,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模样。


“我要亲自去。”她抬头看萧景琰,“你带人清外围,我从密道进。”


“没有密道。”萧景琰皱眉,“寒山寺地宫图纸早毁了。”


“有。”谢昭昭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纸片,“崔婉儿刚从礼部旧档里翻出来的,丙子年霜降前一日,母亲曾调工匠修缮地宫排水渠——入口在藏经阁佛龛后。”


萧景琰接过纸片扫了一眼,没再劝阻,只道:“子时,我在寺后山等你。”


谢昭昭点头,转身回偏殿。盲童还坐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那碗早已凉透的汤。她蹲下身,把玉珏残片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以后若有人问你今夜的事,就说没听见哭声,只听见风。”


盲童手指蜷缩,把玉珏护在掌心,小声问:“郡主……能找到你娘吗?”


谢昭昭没答,只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离开。崔婉儿追上来,压低声音:“青梧的药渣里还验出一味药——忘忧草,长期服用会让人记不清事。”


谢昭昭脚步一顿:“所以母亲这些年……连我是谁都未必记得。”


崔婉儿咬唇:“未必是坏事,至少她不会因思念你而痛苦。”


谢昭昭没接话,径直走向马厩。萧景琰已备好两匹马,一匹黑马配银鞍,是她的;另一匹青骢马,是他自己的。她翻身上马,缰绳勒紧,马蹄踏碎满地月光。


寒山寺后山寂静无声,连虫鸣都听不见。萧景琰打手势示意她下马,两人弃马步行,沿山脊潜至寺墙外。他指了指东侧竹林:“三人,带弩。”又指西侧矮墙:“两人,佩刀。”


谢昭昭点头,从腰间抽出短匕,猫腰贴墙移动。萧景琰落后半步,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藏经阁就在眼前,窗棂漆黑,只有檐角铜铃在风里轻响。


佛龛后的机关年久失灵,谢昭昭用力扳动莲花座底座,石板才缓缓移开,露出向下阶梯。霉味扑面而来,她屏息迈入,萧景琰紧随其后,反手将石板推回原位。


阶梯陡峭湿滑,墙壁渗水,脚下青苔厚积。下行约百步,前方出现岔路,左通地藏殿,右通药师堂。谢昭昭毫不犹豫选右——母亲信佛,却从不信地藏,只拜药师佛,求的是祛病延年。


药师堂内漆黑一片,供桌倾倒,佛像蒙尘。谢昭昭摸出火折子点亮,火光跳动间,照见佛像后墙上一道暗门,门缝里渗出微弱药味。她伸手推门,纹丝不动。萧景琰上前,肩抵门板,发力一撞——


门开刹那,药味混着腐朽气息涌出。室内狭小,四壁铁链垂地,中央石床上躺着一人,红衣褪色,长发散乱,手腕脚踝皆被玄铁镣铐锁住。那人听见动静,缓缓转头,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


谢昭昭手中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石床上的女人看了她许久,眼神空洞,最后只喃喃道:“你是谁?别……别靠近我,他们会杀你……”


谢昭昭一步步走近,膝盖砸在石地上,双手颤抖着去碰那冰凉的手腕。镣铐太重,她掰不动,只能把额头抵在母亲手背上,声音哽咽:“娘,我来接你了。”


女人没回应,只茫然望着屋顶,嘴里反复念着:“昭昭……快跑……别来……”


萧景琰突然按住谢昭昭肩膀,低声道:“有人下来了。”


脚步声从阶梯传来,杂乱沉重。谢昭昭猛地抬头,抓起地上火折子吹灭,拽着萧景琰躲到佛龛后。暗门被推开,火把光照亮室内,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走进来,手里端着药碗。


“长公主,该喝药了。”男人声音沙哑,蹲下身去扶石床上的人。


女人挣扎起来,嘶喊着打翻药碗:“我不喝!你们想让我忘了她!我不喝!”


药汁泼洒在地,腾起诡异青烟。斗笠男咒骂一声,从腰间抽出绳索:“敬酒不吃——”


话音未落,萧景琰已闪身而出,刀鞘横击其颈侧。男人闷哼倒地,斗笠滚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谢昭昭认得他——青梧的副手,三年前在朔州刺杀过她。


她蹲下身,扯开男人衣领,果然在锁骨处看见蛇形刺青。萧景琰搜出钥匙,迅速解开镣铐。女人浑身瘫软,被谢昭昭背起时,突然抓住她头发,尖叫:“放开我!你不是昭昭!昭昭早就死了!”


谢昭昭咬牙忍住头皮剧痛,背着人往外冲。萧景琰断后,刀光闪过,逼退追来的两名黑衣人。阶梯狭窄,谢昭昭脚步踉跄,母亲在她背上又抓又咬,指甲抠进她脖颈。血顺着衣领往下淌,她一声不吭,只拼命往上爬。


冲出暗门时,外面已乱作一团。崔婉儿带着死士从正门强攻进来,与埋伏的弓弩手缠斗。谢昭昭背着母亲冲向后墙,萧景琰劈开栅栏,护着她们翻墙而出。马匹就在山坳里,慕容轩带兵接应,箭雨掩护下,众人策马狂奔。


直到驰出十里,谢昭昭才敢停下。她把母亲平放在草地上,撕下衣摆包扎自己脖子上的伤。女人蜷缩着发抖,嘴里仍念叨“昭昭快跑”。崔婉儿递来水囊,谢昭昭摇头,只盯着母亲手腕上那圈深紫淤痕——那是常年戴镣铐磨出来的,新伤叠旧伤,皮肉溃烂。


“先回城。”萧景琰解下披风盖在女人身上,“赵无极很快会知道地宫被破。”


谢昭昭点头,弯腰要背母亲上马。女人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谢昭昭僵住,慢慢蹲下身,与母亲平视:“我是谢昭昭,你的女儿。”


女人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突然抬手狠狠扇了她一耳光。谢昭昭没躲,脸颊火辣辣的疼。女人打完就哭,边哭边笑:“骗子……我女儿五岁就会背《女诫》,你连她生辰都记不得……滚!”


谢昭昭抹掉嘴角血迹,轻声说:“丙子年七月初七,荷花池边,你教我捉蜻蜓,我摔进水里,你跳下来救我,自己染了风寒——这些事,除了你我,没人知道。”


女人哭声戛然而止,呆呆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谢昭昭伸手擦她脸上的泪,却被一把抱住。母亲把脸埋在她肩窝,哭得撕心裂肺:“我的昭昭……我的昭昭怎么长这么大了……”


谢昭昭闭上眼,任泪水滑落。萧景琰默默递来缰绳,她背着母亲上马,一路再没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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