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把拼好的龙脉图铺在案上，指尖压着东宫位置，没说话。崔婉儿站在一旁，呼吸都放轻了。
“叫工匠来。”谢昭昭开口，“重绘三份，一份藏宗庙，一份藏军库，一份藏密室。原图烧掉。”
崔婉儿点头，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别让同一批人经手。”谢昭昭说，“分三路，互不知情。谁泄露，杀全家。”
崔婉儿应下，快步出门。
萧景琰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拎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你打算用这张图做什么？”
“钓鱼。”谢昭昭端起茶，没喝，“世家不是想看我有没有真本事吗？我把鱼饵摆出来，看谁咬钩。”
“慕容轩呢？”
“他第一个咬。”谢昭昭放下茶杯，“传话给他，就说龙脉图里有条暗线，指向北境断裂带。让他家族出兵布防，稳住龙气。”
萧景琰皱眉：“他信？”
“他不信也得装信。”谢昭昭冷笑，“现在全城都知道朔方王压了凶穴，世家怕被牵连，正愁没台阶下。我给的台阶，他敢不踩？”
萧景琰没再问，只说：“青梧那边，真不管？”
“她既然选了我，就不会这时候跳出来坏事。”谢昭昭站起身，“你去盯着工匠，别让他们手脚不干净。”
萧景琰点头离开。
半个时辰后，慕容轩进宫。他穿着常服，没带随从，进门就笑：“长公主找我，是有什么好事？”
谢昭昭没寒暄，直接把誊抄的龙脉图推过去。“北境这条线，看见了吗？”
慕容轩低头看图，眉头慢慢皱起来。“这是……龙气断裂带？”
“对。”谢昭昭说，“若不布兵镇守，三月内必生大乱。流民**，地裂山崩，谁都跑不掉。”
慕容轩抬头：“你要我家族出兵？”
“不是我要。”谢昭昭语气平静，“是天要。你家族世代镇守北境，本就有责。现在不过是提前布防，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慕容轩盯着她，半晌才说：“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谢昭昭把图收回来，“但别怪我没提醒——朔方王的下场，你看见了。”
慕容轩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图角：“给我三天，我调兵。”
“两天。”谢昭昭抽走图，“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先锋营开拔的消息。”
慕容轩没再争，起身告辞。
他走后，崔婉儿进来，低声说：“工匠那边安排好了，三份图分头送走，没人知道彼此去向。”
谢昭昭点头：“盯紧慕容家，看他是不是真调兵。”
崔婉儿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问：“‘嗣女承天’那块碑，真不管了？”
“管。”谢昭昭说，“但不是现在。等世家都动起来，再提它也不迟。”
崔婉儿没再问，转身出去。
萧景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青梧的。”
谢昭昭拆开，扫了一眼，把信纸递给萧景琰。“她说前朝宗庙的事，让我别忘了誓言。”
萧景琰看完，把信烧了。“她是在提醒你，她手里还有东西没给。”
“我知道。”谢昭昭走到窗边，“她给我的图，未必完整。留一手，是怕我过河拆桥。”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让她安心。”谢昭昭转身，“等我坐稳位置，再跟她算总账。”
萧景琰没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后。
次日清晨，消息传来——慕容家先锋营已开拔，直奔北境断裂带。谢昭昭听完汇报，嘴角微扬：“他倒是听话。”
崔婉儿走进来，脸色有些异样：“有个事……工匠在誊抄时，发现原图边角有指印。”
“什么指印？”
“血指印。”崔婉儿压低声音，“褪色了，但纹路还在。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谢昭昭眼神一凝：“拿来我看。”
崔婉儿递上工匠偷偷拓下来的纹样。谢昭昭接过，盯着看了很久，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块残布——那是她从小带到大的襁褓一角。
她把残布和纹样并排放在一起，纹路完全吻合。
“这是……”崔婉儿瞪大眼睛。
“我娘的。”谢昭昭声音很轻，“她碰过这张图。”
萧景琰从门外进来，听见这话，脚步一顿。“你确定？”
“确定。”谢昭昭收起残布，“纹路一样，不会错。”
萧景琰走到她身边：“你娘当年……参与过封印龙脉？”
“看来是。”谢昭昭把纹样收好，“难怪青梧会选我。她知道我娘做过什么。”
崔婉儿忍不住问：“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都不办。”谢昭昭把东西收进袖袋，“这事别声张。谁问都说不知道。”
崔婉儿点头，识趣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两人。萧景琰低声问：“你难过？”
“不难过。”谢昭昭摇头，“只是没想到，她留下的痕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萧景琰沉默片刻，说：“我会帮你查清楚。”
“不用。”谢昭昭抬头看他，“我自己来。这是我娘的事，也是我的事。”
萧景琰没再劝，只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跟着。”
谢昭昭笑了笑，没接话。
午后，慕容轩又来了。这次他没笑，脸色严肃：“先锋营到了，按你说的位置布防。但有个问题——那地方根本没龙气波动。”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谢昭昭说，“你信我，再等三天。”
慕容轩盯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世家明白——”谢昭昭直视他，“跟着我，能活。跟别人，死路一条。”
慕容轩没说话，转身走了。
他走后，谢昭昭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萧景琰走过来，轻轻按住她肩膀。
“累？”
“有点。”谢昭昭没睁眼，“但还撑得住。”
萧景琰没放手，力道不轻不重。“休息一会儿，我守着。”
谢昭昭没拒绝，就这么靠着。屋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我娘当年，是不是也这么累？”
萧景琰没回答，只是手指微微收紧。
谢昭昭睁开眼，站起身：“不睡了。还有事要做。”
她走到案前，提笔写信。萧景琰站在一旁，看着她落笔如飞。
“给谁的？”他问。
“赵无极。”谢昭昭写完，吹干墨迹，“告诉他，龙脉图在我手里。想要，拿命来换。”
萧景琰皱眉：“太冒险。”
“就是要冒险。”谢昭昭把信封好，“他不动，我怎么抓他把柄？”
萧景琰没再劝，接过信：“我让人送。”
谢昭昭点头，又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封信：“这封给青梧。告诉她，宗庙的事，我记着。”
萧景琰接过，一并带走。
屋里又剩谢昭昭一人。她重新坐下，从袖中取出那块残布，轻轻摩挲。
门外传来脚步声，崔婉儿推门进来：“工匠说，三份图都藏好了。宗庙那份最安全，军库那份有重兵把守，密室那份……只有你知道位置。”
“很好。”谢昭昭收起残布，“盯紧赵无极，看他收到信后什么反应。”
崔婉儿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个血指印……真不查了？”
“查。”谢昭昭说，“但不是现在。等收拾完赵无极，再慢慢查。”
崔婉儿点头，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婉儿。”谢昭昭叫住她，“谢谢你。”
崔婉儿一愣，随即笑了：“跟我还客气什么？”
谢昭昭也笑了：“也是。你去吧。”
崔婉儿离开后，谢昭昭独自坐了很久。窗外天色渐暗，她没点灯，就这么坐在阴影里。
萧景琰推门进来，见屋里黑着，皱眉：“怎么不点灯？”
“省油。”谢昭昭随口说。
萧景琰没接话，直接点了灯。暖光亮起，照在她脸上。
“赵无极回信了。”他递过一封信，“说要见你。”
“不见。”谢昭昭看都没看，“让他等着。”
萧景琰把信放在案上：“青梧没回信。”
“意料之中。”谢昭昭站起身，“她不会这么快回应。”
萧景琰看着她：“你真不急？”
“急什么？”谢昭昭走到窗边，“该来的总会来。我娘留下的谜，我有的是时间解。”
萧景琰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看着窗外。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更鼓声。
谢昭昭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娘做的事，和我想的不一样，怎么办？”
萧景琰侧头看她：“那就重新想。”
谢昭昭转头看他，笑了：“你说得对。”
她转身走回案前，拿起笔：“干活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萧景琰站在原地，看着她伏案写字的背影，没动。
灯影摇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