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也猜不出一秋池与小荔枝究竟是怎样炼成的钢铁般的友谊。
说一秋池为易枝芽办事,那叫一个奋勇当先,死而后已。为了拯救崆峒二百人魔,她孤身勇闯天涯。她曾经说,哪儿都是孤儿的天涯。但一去就是一年多,直到公元753年正月初一才来到了赤尾屿。
舍得这么久不见易枝芽,必然有天大的原因——她投身于小荔枝的一桩千年伟业当中去了,也就是挣大钱的干活啦。
这也是她的原话,她说到时候她能把易枝芽连带崆峒一起买下来。但就是死活不说何谓千年伟业。
说千年伟业,她并非夸张,因为若非如此,小荔枝是不可能不来赤尾屿的。她想死她的小哥哥了。
也幸好易枝芽与崔花雨都不是好事之人,再一听说小荔枝已然手握解救人魔的秘方,就立刻将一秋池的“故作高深”当作路过的海风。易枝芽只是淡淡地跟崔花雨说了句,千年伟业就是养乌龟。
可谓新年新气象。缺憾就是迟迟未知杨它与希女子的下落,要不然乌云图娅的信儿早就飘洋过海来看他们了。
但不论如何,大年初一必须烤鱼——易枝芽伤愈且大“功”告成。再说这本也是传统节目。
此行赤尾屿,崆峒派与诗洋楼争相补给,杨玉环吃不到的这里都有。但鱼,易枝芽就喜欢吃自己捕的。满满都是童年与少年的回忆。
崔花雨更是乐此不疲。也因不乏物资,所以石头岛被她布置成了蜃楼海市,尤其是石头坟,易枝芽每每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家的感觉就会马上冲消一整天堆积下来的劳累。
日子辛苦得很轻松。花时间最多的是练功。伤呢?以练代养。易枝芽再次拿出了土办法,再次强装自己是个武盲,一招一式从头再来。整个过程让他觉得最满意、事实也证明最为成功的一点就是,他的武功真正融入了大海的磅礴、危险与美。成果远超木香沉的期望值。
因此,《芝麻神功》正式更名为《黑芝麻谣》。
采用“黑”,是因为他更黑了,“芝麻”是一种精神,不能放弃,而“谣”呢?他说他的武功就是一首歌,由海风、海浪以及海洋里外生物的欢声笑语组成的一首永不停歇的奋楫笃行的不老歌谣。
听着歌。烤着鱼。一秋池说:
“你们两个狗男女天天泡杀猪桶,就没泡出什么多余的东西出来吗?比如一亲热就会疼死的风湿病。”
易枝芽说:“骂几句可以理解,但你亵渎了泉水。”
一秋池一拳过去:“是你亵渎了自己的耳朵。”
崔花雨说:“如果不是每逢换季就为芽儿捎来亲手缝制的衣服,我都以为秋爷嫁人了。”
“四姐不嫁,我哪里敢嫁?我日日拜夜夜求,求妈祖赶紧将你这个老姑娘安排出去。后浪熬不住浪了。”
“这说明妈祖懒得理你。”
“我才懒得理你。”一秋池甩手来到易枝芽身后,将崔花雨天亮才绑好的最新款的浪花辫子拆了个精光。自己再来过。
“秋爷,”易枝芽说,“秋爷是陪我们去找你爷爷算账呢,还是又回安乐窝享福去呢?”
“什么安乐窝呀?”一秋池卷起衣袖,露出一连串伤痕,“你见过有让人出生入死的安乐窝吗?”
“不得了。”易枝芽佯装大惊,“又来海盗啦?”
“别瞎打听。”
“比武招亲?”
“别瞎打听。”
“我就不信是猫猫狗狗挠的。”
“别瞎打听。”
“对了,绝对是乌龟咬的。”
“……你怎么不说是我自己啃出来的呢?”
崔花雨说:“熟了一条。是一起来呢,还是轮流来?”
一秋池说:“我和小黑爷先来。将他让给了你这么久,没意见吧?”
“不敢有意见。今儿也让你一把,扯平了。”
易枝芽说:“让你们让来让去的,我都忘了自己是谁的了?”
俩情敌竟然异口同声:“妈祖的。”
“对喽。但你们让来让去的,考虑过她老人家的感受吗?”
一秋池说:“以后不让了,死也不让了。”
“那就是要一起去藏青堂了?”
“不去,反正有人跟你卿卿我我。”
“你这号人不适合撒娇。”
“真拿心爱的人没办法。”
崔花雨问:“挣大钱的干活不干了?”
一秋池说:“我命苦,你们在享清福的时候我在打打杀杀,而你们要去打打杀杀的时候呢,像我这种心胸广阔之人却不好意思享清福了。就当那边的活儿告一段落了,反正大钱跑不了。”
易枝芽羡慕地说:“说到大钱,还是你们女人有办法。”
又说:“发大财究竟有什么秘诀,请大声告诉我,让我死心。”
一秋池说:“这话要是换作别人说的,那个人绝对不是男人。我就奇怪了,就算你的话再贱,我怎么就那么乐意听呢?”
崔花雨说:“你们再不吃,我可来了。”
易枝芽将一秋池拉回座位:“瞧你挣钱累的,该一人先来。”
“好温馨,谢谢小黑爷。辫子还没绑好呢。”
“路上再慢慢绑,反正碍不着嘴巴。”
崔花雨说:“过了海,咱先走一趟壶臼山,几乎顺路。”
易枝芽乐得大叫:“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秋池说:“四姐不是想探亲,而是冲着求军师去的。”
易枝芽摇头摆尾:“那就更妙了,一箭双雕。”
崔花雨说:“毕竟是大事,得听听小妖精的意见。不带偏见地说,郁金香老姐再老道,也比不上半个她这样的小道。”
一秋池说:“攻打藏青堂,破毒是关键。”
崔花雨说:“远非攻打那么简单,营救江仲逊才是重中之重。反正我是这么想的,只要救出江仲逊就是胜利。”
易枝芽否定:“我可不能对不起那些徒弟们。”
又说:“不拿下藏青堂,往后还有谁敢拜我为师?”
崔花雨笑:“我说的是最低原则,退而求其次。”
一秋池说:“有大笨小丑做内应,这场仗再打不赢,咱们的人生归宿也只能是赤尾屿了,见不得人了。”
易枝芽拍案而起,怒辫冲天:“这里怎么就见不得人了?李隆基拿金銮殿和杨贵妃来我都不换。”
“我的小黑爷方方面面一直都在成长,但不包括耳鼻喉脑。”
“我又会错意了?”
“烤糊啦四姐,快灭火——”
“鬼叫什么呢,这才叫焦香,外焦里嫩。”崔花雨不慌不忙,下架,装盘,上桌,鱼气呵成。易枝芽起立高呼:
“新年好。妈祖好。小红小明好。”
一秋池哼道:“你眼里就没其他人了?”
易枝芽耐心解释:“妈祖代表的就是其他人,全天下人。其实她老人家不止对我一人好,也就稍稍偏心一点。”
鱼宴开启。崔花雨一边倒着酒,一边对着酒杯说:“其实我大概知道小荔枝在做什么,只不过她拿这种事赎当年欺骗芽儿之罪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
一秋池说:“我没想那么多,也不管那么多。我只想像你一样有钱,也想借机证明一下自己不是一个只会吃醋的小偷。”
“你知道自己爱吃醋?”
“当然,就跟小黑爷爱吃鱼一样。当年孤苦伶仃漂泊时,只要醋瘾犯了,我宁可放过唾手可得的三两金子也要冒死偷一两醋。”
“四姐也会错意了。”易枝芽大笑。
崔花雨问:“你平时见过她吃醋吗?”
“你说的是哪种醋?”易枝芽笑迷糊了。
“她说的那种醋我戒了。”一秋池大笑,“只有小时候爱吃。”
三人大笑。就易枝芽没笑明白。崔花雨说:
“吃完就出发?我真舍不得这个家。”
一秋池说:“这是小黑爷的家。”
“又吃醋了不是?”
“就吃,酸死你。”一秋池操起醋瓶子,一饮而尽。
易枝芽说:“《花稼之舞》我重新画出来了,强化版的,没有漏洞。找个机会给嫂嫂,我答应她的。我的《黑芝麻谣》呢,就暂时藏在这儿了。但具体藏哪儿呢,就不告诉你们啦。”
一秋池说:“我知道藏哪儿。”
易枝芽一惊:“哪儿?”
一秋池嘟嘴:“亲我一口,我就说。”
这不嘴到擒来的事儿吗?连亲三口。一秋池满意地说:
“藏在长叹山里面了。”
易枝芽叹道:“整座石头岛,我最弄不明白的就是‘长叹山’三个字了。”
“小黑爷也学会装死了?”
“我装没装先不说,你得有理由啊。”
“再简单不过了,‘长叹山’刻于风动石,所以风动石的名字就叫长叹山。这里的‘山’不是山,而是一个文字而已。好比有人说你饭桶,难不成你就是一个桶?又好比……”
“别别别再比了。你是说我把《黑芝麻谣》藏风动石里了?”
“没有第二个地儿了。”
“是又怎么样?除了我谁都拿不出来,炸了它也拿不出来。”易枝芽说着说着笑了,“扛呢?天兵天将来了也扛不走。”
崔花雨说:“秋爷怎么突然也变妖精了呢?”
一秋池说:“近易枝芽者黑,近小荔枝者赤。如果说墨自杨是小妖精的话,那么小荔枝就是个大妖精。”
“大小都是妖精。换作是我,再大的伟业我也不要。”
“正因为四姐‘小家子气’,可靠,我俩才舍得不来赤尾屿。”
“干伟业的人不知不觉也变伟大了。”
“瞧你俩又说哪儿去了?”易枝芽端着鱼,检查风动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