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战刃撕裂空气的尖啸，几乎要压过数据中心所有的噪音。刀锋映着闪烁的警报红光和服务器微光，如同死神收割的镰影，直斩林启与哨兵连接的臂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凯的怒吼、艾莉西亚的尖叫、子弹呼啸的轨迹、记录员屏幕上跳动的错误代码、哨兵身体不稳定的光芒、进度条死死钉在85%的数字……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林启甚至能看清刀锋上细微的锻造纹路，感受到那冰冷锐气切割皮肤前的刺痛预兆。
躲不开。他的身体因长时间的扫描和连接本就虚弱不堪，反应迟滞。连接不能断，至少在系统完成最终评估前不能断！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支配了他——不是缩手，而是用尽全力，将连接着哨兵接口的右臂猛地向自己怀里一收，同时整个身体向左后方倾斜，试图用肩膀和上臂非致命部位去承受这一击，为连接争取哪怕零点一秒的延续！
“林启！”艾莉西亚的声音带着绝望。
就在刀锋即将触碰到林启手臂的前一刹那，一道银灰色的影子，以比黑甲人更快的速度，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
是哨兵！
它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中断了部分数据流维持自身稳定的能量，将大部分机能集中于驱动身体，如同盾牌般横亘在林启与战刃之间！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大厅！合金战刃狠狠斩在哨兵银灰色的外壳上，爆出一长串耀眼的火花！那看似光滑柔韧的外壳展现出惊人的强度，没有被斩开，但巨大的冲击力让哨兵整个身体猛地一歪，连接着林启的手臂接口光芒剧烈闪烁，几乎脱开。它躯干被击中的部位，外壳向内凹陷，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切痕，内部隐约有细小的电弧和不明液体渗出。
“愚蠢的造物。”黑甲首领冰冷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一击不中，战刃顺势一拖，划向哨兵颈部的关节连接处，动作狠辣精准。
哨兵似乎因为刚才的撞击和能量中断而动作迟滞，眼看就要被第二刀斩中要害。
就在此时，“砰”一声闷响！
黑甲首领持刀的手臂关节处，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他整个动作一僵，战刃轨迹歪斜，擦着哨兵的颈部掠过，只带起几丝电火花。
是那个神秘的灰衣人！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一台服务器顶部，手中的改装射钉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这一枪时机、角度拿捏得妙到毫巅，正好打在黑甲人护甲关节最薄弱、且因电磁脉冲干扰尚未完全恢复的缝隙处！
黑甲首领闷哼一声，手臂无力垂下，战刃“哐当”落地。但他凶性不减，左手瞬间摸向腰间，似乎还有备用的武器或装备。
“结束了。”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是记录员。
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佝偻的身体挺得笔直，脸上再无之前的虚弱与挣扎，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他枯瘦的手指，正用力按在主控台一个醒目的、被透明防护罩盖住的红色物理按钮上。防护罩已经打开。
“紧急协议：区域物理隔离与数据净化。”记录员的声音通过大厅的广播系统传出，盖过了所有杂音，“以第七任守夜人权限启动。倒计时：五秒。”
他话音未落，数据中心四周厚重的墙壁内部，传来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和能量汇聚的嗡鸣。天花板和部分墙壁上，数个原本隐蔽的喷口迅速打开。
黑甲首领的动作僵住了，他似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电子变声器里第一次传出了类似情绪的波动：“你……疯了吗？这会毁了……”
“四。”记录员毫不理会，继续倒数。
“带‘钥匙’走！”黑甲首领对着还能动的另一名同伴嘶吼，同时自己却猛地扑向记录员，试图阻止他！
凯和战士们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子弹和能量束瞬间将他淹没，虽然未能立刻击穿护甲，却打得他踉跄后退，无法靠近控制台。
那名同伴见状，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爬梯井，想要独自撤离。
“三。”记录员的声音如同铁砧。
“哨兵！林启！断开连接！准备防护！”艾莉西亚大喊，同时扑向林启，想将他从哨兵身边拉开。
哨兵却猛地将连接着林启的手臂往回一收，将他拉近自己，同时银灰色的外壳如同液体般迅速流动、扩展，形成一个将林启半包裹在内的保护性弧面。“来不及完全断开……数据流末端整合……需要保持最低限度连接至最后一刻……准备承受冲击……”
“二。”
灰衣人从服务器顶一跃而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爬梯井的阴影中，速度快得惊人。
凯和其他人迅速寻找就近的服务器机柜或结构支撑作为掩体。
“一。”
黑甲首领发出不甘的咆哮。
“零。”
记录员按下了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整个数据中心猛地一震！所有灯光瞬间熄灭，陷入绝对黑暗，只有服务器残存的零星指示灯和哨兵身上微弱的光芒。紧接着，墙壁和天花板的喷口同时爆发！喷出的不是水或气体，而是一种密集的、闪烁着淡蓝色微光的……“数据粉尘”？或者说，是高度活性的微观能量粒子与信息干扰介质的混合体！
这种“净化介质”如同浓雾般迅速弥漫整个空间，所过之处，所有裸露的电子线路、接口、存储设备表面都爆发出细密的电弧和火花！空气中充满了臭氧和元件烧焦的刺鼻气味。那些黑甲入侵者身上的护甲光芒急速闪烁、熄灭，内部传来元件烧毁的噼啪声，他们如同被抽掉骨架般瘫软下去，不再动弹。
主控台屏幕彻底漆黑，所有设备停止运行。只有哨兵和林启所在的位置，被哨兵展开的能量弧面勉强阻挡了大部分“净化介质”的直接冲击，但弧面本身也在剧烈波动，表面不断有细小的能量湮灭现象发生。
林启感到与系统最后的那一丝连接，在“净化介质”的狂潮中如同暴风雨中的蛛丝，瞬间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一股强大的、带着信息擦除意味的“空虚感”反噬而来，让他头痛欲裂，眼前发黑，差点晕厥。
净化持续了大约十秒。当喷口停止喷发，蓝色的“数据粉尘”缓缓沉降、消散时，数据中心已是一片狼藉。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和元件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四名黑甲入侵者如同四堆废铁瘫在地上，再无生机。
灯光没有恢复，只有应急照明系统启动了几盏昏暗的红色小灯，提供着最低限度的视野。
哨兵收回了保护弧面，它躯干上的切痕更加明显，内部渗出的不明液体在红色灯光下显得暗沉。它头部的蓝光黯淡了许多。“连接……强制中断。数据注入进程……终止于89%。”
89%……没有完成。
所有人的心沉了下去。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甚至记录员启动了可能永久损坏部分设施的“净化协议”，依然没能完成“辩护”。
记录员摇晃了一下，扶着控制台才没倒下，脸色灰败。“净化协议……摧毁了所有非核心、非物理隔离区的活跃数据接口和缓存……包括我们正在使用的……系统核心逻辑区域暂时物理隔离……审查进程……应该也被强制中断了……”他喘息着，“但……中断前的状态……会作为最终依据吗？还是……会触发未知的备用协议？”
没有人能回答。主系统已经瘫痪，无法查询。
凯从掩体后走出，检查着黑甲入侵者的尸体。“这些人……不像是普通的‘荆棘齿轮’打手。装备、战术、还有那种非人的感觉……”她掀开一个尸体的面罩，露出一张年轻但毫无生气的男性面孔，瞳孔扩散，口鼻有细微的血迹，像是内部器官在净化中受到了严重损伤。
“他们的装备技术……非常先进，甚至有些部分，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索尔也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残骸。
艾莉西亚则紧紧扶着虚弱的林启，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启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没事……就是……头很痛。感觉……被强行从什么东西里扯出来了。”他看向哨兵，“谢谢你。”
哨兵微微颔首（如果那算头的话）。“我的损伤可控。但审查结果……”
就在这时，爬梯井方向传来动静。众人立刻警惕地举枪。但下来的不是敌人，是之前留守在上方、遭遇突袭后侥幸撤入入口通道防守的几名队员，他们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报告！上方不明飞行器……就是‘信使’们的飞行器，在我们遭到攻击时试图拦截，但被另外突然出现的两架黑色小型飞行器缠住了！战斗很激烈，然后……然后冰层下面传来巨响和震动，那两架黑色飞行器就突然撤离了！‘信使’的飞行器有一架受损，现在停在外面。另一个‘信使’代表正在下来！”
话音刚落，另一个与“哨兵”外形相似、但略矮一些的“信使”轻盈地走下爬梯。它迅速扫视了一眼狼藉的现场和地上的黑甲尸体，头部蓝光闪烁。
“哨兵，情况？”后来的信使用同样的电子音问道。
“审查进程被守夜人用物理净化协议强制中断，终止于百分之八十九。入侵者清除。‘钥匙’安全，但连接中断受到反冲。”哨兵简洁汇报。
后来的信使转向记录员：“守夜人，强制中断审查，可能引发系统判定为‘外部严重干扰’或‘守夜人叛变’。根据协议，这可能导致……”
它的话没说完，数据中心深处，原本一片死寂的核心区域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巨型齿轮开始缓慢转动的机械轰鸣！紧接着，应急红光的闪烁节奏变了，变得更加急促，并且开始有规律地明灭，像是在传递某种编码信息。
同时，众人脚下传来清晰的震动，一些散落的零件和灰尘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净化不是中断了一切吗？”凯惊疑道。
记录员脸色剧变，踉跄着冲向主控台，试图重启哪怕一丝系统功能来查看。但控制台毫无反应。
哨兵和后来的信使同时转向核心区域方向，它们的蓝色晶体“眼睛”亮度提高，似乎在全力感知什么。
“检测到高权限协议激活……不是审查程序……是……‘守夜人失格应急处置协议’……”后来的信使声音带着凝重，“以及……与之关联的……‘最终备份数据提取与发射’协议启动……”
“最终备份数据提取与发射？”索尔失声。
记录员如遭雷击，猛地回头，看向大厅深处某个方向，那里有一面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墙壁。“那里……是物理隔绝的核心数据存储阵列，保存着‘播种者’协议在地球最完整的备份，以及……‘零号档案库’所有的原始观测记录……‘应急处置协议’认为守夜人已不可信……要……要把数据发送出去？发送到哪里？！”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原本已经漆黑的主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不是恢复正常，而是显示出一行行不断滚动刷新的、冰冷的白色代码和状态报告。最上方是一行加粗的标题：
“守夜人权限失效确认。启动‘星海漂流瓶’协议。目标：最近活跃的‘播种者’协议中继节点或兼容接收方。数据打包中……发射载体预热……预计发射窗口：十二小时后。”
下面列出了打包的数据内容概要，其中一项赫然标注着：“当前文明状态最终评估报告（基于审查中断前最后有效数据模型）”。
报告的状态是：“已生成。结论：基因模板偏离阈值，文明整体适应性潜力评估……待定。风险熵值：高。建议：提交上级协议进行深度复核。”
报告的生成时间，赫然是净化协议启动前三秒！
审查在最后时刻，还是生成了一份不完整的、结论负面的报告！而现在，这份报告连同“零号档案库”的所有核心数据，要被当作“漂流瓶”，扔向茫茫星海！
发射目标……最近活跃的“播种者”协议中继节点或兼容接收方？那会是哪里？会不会……再次引来“播种者”的目光？或者，落到“荆棘齿轮”背后势力可能接触到的节点？
“必须阻止发射！”凯吼道。
“发射井在核心区后面！需要物理破坏！但‘应急处置协议’启动后，核心区的防御……”记录员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哨兵和后来的信使对视一眼，电子音同时响起：“‘信使’协议授权：在守夜人失格且协议可能被滥用时，允许进行最高级别干预。我们将尝试突破防御，进入核心区，物理摧毁发射载体。但需要协助，且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四十。”
低于百分之四十……还要面对未知的防御。
而倒计时，已经开始：11:59:59。
林启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星海漂流瓶”协议，看着那不断减少的发射倒计时，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的同伴和挣扎求存的记录员。刚刚脱离一场审判，却又被卷入了另一场可能带来更大灾难的倒计时。
他们阻止了一份可能带来“纠正”的报告在地球生效，却似乎触发了将它送往宇宙、可能引来更未知存在的机制。
这算是胜利吗？还是打开了另一个更危险的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