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猎犬”无人机像一只被激怒的胡蜂，在冰原低空疯狂穿梭，致命的蓝色切割光束不时掠过，在雪地上犁出深深的焦痕，逼迫突击队成员分散躲避，无法有效组织对垂直入口的强行突破。风声中夹杂着能量武器的嘶鸣和冰块被切割崩塌的碎裂声。
“压制它！掩护工程兵开舱！”凯在通讯频道中怒吼，手中的重型步枪连续点射，子弹追着“猎犬”的轨迹，在它黑色的装甲上溅起零星火花，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这东西的机动性和装甲显然都高于普通的自动防御单元。
联邦士兵和“熔炉”战士依托冰坎和运输机残骸（作为临时掩体）奋力还击，交织的火力网终于逼得“猎犬”进行一次大幅度的规避机动。就在它侧翻转向、动作出现微小迟滞的瞬间，一直沉默观察的索尔抓住机会，启动了手中的特殊装备——一个形似长柄圆盾的定向电磁脉冲发生器。
一道无形的、高强度的电磁脉冲波呈扇形爆发，瞬间笼罩了“猎犬”。无人机周身爆出一片细密的电弧，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手攥住，旋转着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不远处的雪堆，机身上的红光闪烁几下，熄灭了。
“脉冲有效！但可能只有几十秒！快！”索尔喊道。
不用他多说，两名联邦工程兵已冲向垂直入口，用液压工具卡住冻得结实的巨大阀门，开始全力旋转。齿轮咬合的刺耳摩擦声在风中传来。林启和艾莉西亚持枪警戒着四周，尤其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射出“猎犬”的伪装洞口，黑洞洞的，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阀门在工程兵的全力操作下，极其缓慢地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转动一点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冰层之下，林启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沉重“沉积感”愈发明显，并且开始混入一种新的、极其微弱的“韵律”，像是某种沉睡的机械正在被逐渐唤醒，进行着缓慢的自检或预热。这感觉并非来自垂直入口的正下方，更像是从更深处、更广阔的区域弥漫上来。
“下面有东西在启动……不是防御系统，像是……更大规模的东西。”林启低声对身旁的艾莉西亚和凯说，眉头紧锁。
凯看了一眼仍在艰难转动的阀门，又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冰原和那个伪装洞口。“不管是什么，我们得进去才能知道。所有人，准备突入！”
终于，“哐当”一声巨响，阀门被旋到了尽头。工程兵用力向外拉动厚重的金属舱盖，一股比外界更加寒冷、混合着陈年灰尘、机油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电离空气气味的冰冷气流，从下方漆黑的竖井中涌出，扑面而来。
竖井内壁有简陋的金属爬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战术灯光射下去，光束很快被黑暗吞噬，只能看到爬梯在下方十几米处拐了个弯，继续向下。
“我先下。”凯毫不犹豫，将步枪甩到身后，单手抓住冰冷的爬梯，敏捷地向下攀爬。两名“熔岩”战士紧随其后。接着是林启、艾莉西亚、索尔和部分联邦士兵，其余人留在上方建立防御阵地并看守入口。
爬梯冰冷刺骨，带着经年不化的寒意。向下爬了大约三十米，空间豁然开朗。他们抵达了一个狭小的金属平台，平台一侧是一扇紧闭的、带有复杂电子锁的合金气密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角落处印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磨平的“0”字痕迹。
“零号档案库……”索尔用手套擦去门上的浮霜，露出下面老旧的键盘和生物识别面板。面板的指示灯一片漆黑。“没有电力。需要物理破解或外部供电。”
一名联邦技术兵上前，试图连接便携电源激活门锁，但面板毫无反应。“锁死了，从内部物理锁死，或者电路被彻底切断。”
“那就炸开。”凯简洁地说。
“等等，”林启阻止道，他靠近气密门，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金属表面，闭上眼睛。那种沉重的“沉积感”在这里变得异常浓稠，而那股微弱的启动“韵律”则清晰了一些，仿佛就在这扇门的后面，或者更深的地方，有某种庞大而精密的系统正在从长达数十甚至上百年的沉睡中，极其缓慢地恢复着最低限度的活性。他还感受到一丝……非常淡的、与他在“伊甸”时感知到的“播种者”协议相似但又略有不同的“气息”，冰冷、古老、逻辑严密，却缺乏“播种者”协议那种试图包容和引导的宏大感，更偏向于一种纯粹的、封闭的“记录”与“存储”的意向。
“这后面……不只是一个仓库。”林启睁开眼，语气带着不确定，“更像是一个……还在低功耗运行的巨型记忆体或者计算核心的一部分。强行破坏可能会触发未知的反应，或者损坏里面可能至关重要的东西。”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凯有些不耐。
索尔检查着门框和墙壁的连接处：“或许有备用入口或维护通道。这种级别的设施，通常不会只有一个进出点。”
就在他们商议时，艾莉西亚注意到平台另一侧，靠近爬梯井壁的阴影里，有一个不太起眼的、被冰霜覆盖的金属小门，只有半人高，像是维修管道入口。她走过去，用手套拂去上面的冰霜，露出了一个同样老旧、但似乎更简单的手动阀门。
“这里有一个小门。”
众人围拢过去。阀门锈蚀得厉害，但似乎没有电子锁。两名战士合力，费了很大劲才将其拧开。小门向内打开，露出一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管道，内壁布满了粗大的线缆和冷却管，一直向下延伸。
“走这里。”凯决定道。
管道内黑暗、寒冷，充斥着更浓的金属和绝缘材料的气味。他们排成一列，小心地向下移动。管道并非垂直，而是带有一定坡度，弯弯曲曲。大约行进了上百米，前方出现了微弱的、稳定的白色光源。
管道尽头连接着另一个稍大的空间，像是一个设备间的下层。他们钻出管道，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金属网格地板上，周围是数排沉默伫立、覆盖着薄霜的服务器机柜，指示灯大多熄灭，只有极少数间隔很远的地方，有微弱的绿色或黄色灯光在缓慢闪烁，如同冬眠巨兽稀疏的心跳。机柜排列得无边无际，向黑暗中延伸，冰冷的空气在巨大的空间里缓缓流动，发出低沉的嗡鸣。这里就是那股“韵律”和“沉积感”的来源之一。
“我的天……”索尔看着眼前景象，低声惊叹，“这规模……这难道就是‘零号档案库’的主体？一个地下超级数据中心？”
林启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这个数据中心似乎在苏醒，但苏醒的原因是什么？是他们闯入的扰动，还是……之前“荆棘齿轮”在第七号节点“上传”的指令，通过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网络，激活了这里？
突然，前方不远处，一排机柜的尽头，传来一声清晰的、仿佛重型继电器吸合的“咔哒”声。紧接着，那个方向几盏原本熄灭的指示灯骤然亮起，投射出冰冷的白光，照亮了机柜前一片空地。
空地上，赫然静静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穿着陈旧但整洁的深灰色制服，身形瘦削，头发花白。他（或她）微微仰着头，似乎正注视着面前一个从地面升起的、散发着淡蓝色全息光幕的操作台，光幕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灯光照亮了一张苍老、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的面孔。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久居地下的苍白，以及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的平静。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启身上时，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波澜。
“你们终于来了。”老人的声音嘶哑，却吐字清晰，在空旷寂静的数据中心里回荡，“比预计的，晚了十七年零四个月又九天。”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警惕举枪的凯、满脸惊疑的艾莉西亚和索尔，最后再次定格在林启脸上。
“林启博士，或者，按照最新的档案编号，共鸣体S-07。我是‘零号档案库’的守夜人，也是‘起源计划’真正核心协议的……最终执行者。你们可以叫我，‘记录员’。”
他微微侧身，示意身后的全息光幕。光幕上的数据流快速重组，变成了一幅复杂的星图，以及一连串不断跳动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倒计时数字。
“欢迎来到人类文明最后的‘黑匣子’，也是‘播种者’协议在地球唯一的、完整的‘镜像备份’与‘本地仲裁终端’。”记录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重量。
“而根据刚接收到的、来自第七号节点的优先指令更新，以及内置时钟，距离本终端下一次对全球潜在文明状态进行‘基准符合性审查’并生成报告，还剩，”他看了一眼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审查标准，已依据新接收指令，更新为‘基因非标准化个体比例阈值’。当前预估数据……不容乐观。”
他看向林启，那平静的目光深处，似乎隐藏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近乎怜悯的复杂神色。
“你们，还有不到三天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