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号节点遗址位于一片被称为“遗忘峡谷”的辐射污染区边缘。这里曾是旧时代某个大规模地下实验场的入口，战后因严重的泄露而被划为禁区。扭曲变异的植被和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岩石构成了诡异的地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腐烂金属的混合气味。高耸的岩壁在双日冷光的照射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将峡谷底部衬得如同通往地底的幽冥咽喉。
人类理事会派出的联合调查队，就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小心翼翼地前进。队伍由十五人组成，凯亲自带领五名“熔炉”最精锐的侦察兵和破袭手，范德林派遣了四名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联邦特种战术队员，伊瑟拉则提供了三名“深潜者”的技术专家，负责扫描、解密和环境分析。林启和艾莉西亚作为特别顾问随行，林启的特殊感知能力与艾莉西亚的技术背景是此次行动的重要倚仗。
尽管达成了联合行动的协议，但队伍内部的隔阂依然清晰可见。“熔炉”的人走在最前面探路，动作敏捷而谨慎，彼此间用手势和简短的气音交流，对联邦队员保持着明显的距离。联邦队员则结成标准的战术队形，先进的护甲和头盔显示器不断刷新着环境数据，他们的沉默更偏向于一种专业的克制。“深潜者”的技术专家们位于队伍中段，操作着各种便携设备，低声交换着技术参数，像一群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林启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紧跟着凯。他能感觉到凯身体始终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状态，仿佛随时会有敌人从阴影中扑出。峡谷异常安静，连风在这里都变得诡谲莫测，在岩缝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掩盖了其他可能的声音。
“前方三百米，就是节点入口标识点。”“深潜者”的首席技术官，一个名叫索尔的中年男人，看着手中的三维地形扫描仪说道。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每个人的耳机。“能量扰动信号源在地下约四十米处，位于主通道侧翼的一个附属结构内。根据旧蓝图，那里可能是一个次级能源中枢或数据交换站。”
“收到。保持警戒，注意地面和岩壁异常。”凯简洁地下令，同时打出手势，两名“熔炉”侦察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加速前出，消失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几分钟后，侦察兵传回安全信号。队伍抵达了入口。那是一个嵌入岩壁的、半坍塌的金属拱门，厚重的防爆门早已锈蚀变形，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外部强行撕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裂口，边缘还残留着高温切割和液压扩张的痕迹。“荆棘齿轮的风格，粗暴有效。”一名联邦战术队员检查后低声道。
裂口内漆黑一片，散发着更浓重的陈腐气息和一种……微弱的、令人皮肤发麻的能量余韵。林启靠近裂口，闭上眼睛，尝试调动那种与“播种者”遗留物共鸣的模糊感知。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金属片相互摩擦的“噪音”隐约传来，其中夹杂着一丝不协调的、尖锐的“杂音”，像是某种人为的干扰或破坏留下的痕迹。
“里面有东西……还在运转，但状态很不稳定。还有……别的痕迹，比较新，带着敌意。”林启睁开眼，低声对凯和艾莉西亚说道。他的描述依然无法量化，却让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绷紧。
“索尔，先放探测器。”伊瑟拉指示道。
一个拳头大小、形似机械蜘蛛的多足探测器从索尔手中滑出，灵活地钻入裂口，头部镜头亮起冷光。实时画面传回众人头盔内的显示器或手持终端。通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宽阔，但布满了坍塌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管道。探测器沿着被清理出的路径前进，很快抵达了地下空间的边缘。画面显示，一个大约篮球场大小的圆形大厅中央，是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由不明合金构成的复杂机械结构——节点的一部分。结构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的蓝色光晕，但多处有明显的外力破坏和非法接驳痕迹。几个简陋的、显然是临时拼装的设备散落在周围，屏幕上还闪烁着未完成的数据流。大厅里空无一人。
“他们撤离了？还是躲在暗处？”凯皱眉。
“能量读数显示节点核心处于低功耗维持状态，但外围有几个接入点被非法激活，正在进行某种数据抽取或注入操作，进程大约完成了百分之七十。”索尔快速分析着探测器传回的数据，“那些临时设备……设计很粗糙，但接口协议非常古老，兼容性却强得惊人，像是专门为了适配这种远古系统而设计的。”
“能远程中断吗？”艾莉西亚问。
“尝试过，对方设置了物理隔离和反馈屏障。强行中断可能导致数据损坏或触发未知反应。最好现场处置。”
“那就进去。”凯毫不犹豫，“第一、二小组，交替掩护进入，控制大厅。技术组跟进，准备切断非法连接并评估节点状态。林启，你跟紧我，注意感知异常。”
队伍迅速而有序地通过裂口，进入地下空间。战术灯光划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和锈蚀的广阔大厅。空气中那股能量扰动的麻痒感更加明显。联邦和“熔炉”队员迅速占据各个关键位置，枪口警惕地指向每一个阴影角落和可能的出入口。索尔带领技术专家直奔中央的节点结构，开始操作专业设备。
林启站在大厅边缘，那种不协调的“杂音”感越发强烈。他顺着感知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了节点结构背面、一处阴影特别浓重的角落。那里似乎堆着一些额外的箱子和设备，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凯，那边有点不对劲。”林启低声示意。
凯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向那个角落包抄过去。就在他们即将靠近时，林启脑海中的“杂音”骤然变得尖锐刺耳！
“退后！”他大喊。
几乎同时，角落里的几个“箱子”猛地爆开！不是爆炸，而是内部结构急速展开变形，瞬间变成了三个矮壮的人形战斗机械——正是“荆棘齿轮”标志性的“清道夫”型号自动防卫单元！它们的装甲上喷涂着狰狞的齿轮与荆棘标志，光学传感器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手臂前端弹出高速旋转的切割圆锯和能量发射器。
“敌袭！是陷阱！”凯怒吼，手中的武器已然开火。
大厅内瞬间枪声、能量光束的嘶鸣和金属碰撞声响成一片。突然出现的“清道夫”极其敏捷，利用大厅内的障碍物快速移动，火力凶猛。联合调查队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是精英，迅速组织起反击，交叉火力将三台机械压制住。
“它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技术组，加快速度！”伊瑟拉在频道中喊道。
索尔等人额头见汗，手指在控制终端上飞快操作。“非法数据流传输速度在加快！他们在抢时间完成操作！我们需要物理断开那几个接入点！”
一台“清道夫”突然不要命地冲破火力网，朝着节点结构和技术组的方向冲去，显然是接到了优先攻击干扰数据操作者的指令。
“拦住它！”凯调转枪口。
但距离太近，眼看那机械的切割圆锯就要挥向索尔。就在此时，林启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和速度，猛地从侧面扑出，不是扑向机械，而是扑向了节点结构表面一个正在剧烈闪烁的非法接入端口！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从艾莉西亚那里临时拿来的一把多功能工程匕首。
“林启！”艾莉西亚的惊呼被淹没在噪音中。
林启将匕首狠狠刺入那端口与节点外壳的接缝处，用力一撬！一阵强烈的电弧爆开，将他整个人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工程匕首脱手，端口处冒出一股黑烟，闪烁的数据流骤然中断了一路。
那台冲向技术组的“清道夫”动作明显一滞，似乎内部指令出现了瞬间的混乱。抓住这个机会，数道能量光束同时命中它的核心，将其打成了一堆燃烧的废铁。
剩下的两台“清道夫”很快也在集中火力下被摧毁。大厅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和机械残骸燃烧的噼啪声。
“林启！”艾莉西亚和凯几乎同时冲到他身边。
林启咳嗽着撑起身体，半边身体被电得发麻，但看起来没有严重外伤。“我没事……端口破坏了吗？”
索尔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非法连接中断了三分之二，最关键的一条数据流被你在物理层破坏了。他们没能完成全部操作。但是……”他的脸色又凝重起来，“从已传输的数据片段和我们在他们设备里恢复的部分日志看，他们不是在抽取数据……至少不完全是。”
“那是在干什么？”凯追问。
索尔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惊悸：“他们好像……在向这个古老的节点核心，注入一段经过高度编译和加密的……新的指令协议。日志里有一个反复出现的词，不是‘下载’，而是‘上传’。他们在‘上传’某种东西到节点里。而且，从数据特征看，这段指令协议的目标指向……似乎是尝试修改或覆盖节点内部保存的、最底层的‘播种者’协议框架的一部分基础逻辑参数。”
向“播种者”的遗产里“上传”新指令？修改其底层逻辑？这个发现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侧一个未被注意的、狭小的通风管道口，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响动，随即，一点细微的红色光点在其中一闪而逝。
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的林启猛地转头，正好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微光。那不是机械的光学传感器，更像是……某种微型摄像镜头或者遥感设备的反光。
有人在那里看着他们。不是自动机械，是人。在陷阱被触发、机械被摧毁的整个过程中，这个人（或这些人）一直冷静地躲在暗处观察。
“通风管道！有人！”林启嘶声喊道，指向那个方向。
凯和队员们反应极快，数道灯光和枪口瞬间指向那个小小的管道口。但里面黑黢黢的，一片死寂，仿佛刚才的光点只是幻觉。
索尔迅速调取探测器记录，将画面放大。在战斗最激烈的某个瞬间，管道口内部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不属于机械的轮廓一闪而过，隐约能看出戴着头盔或面罩的头部形状，以及一件深色斗篷的衣角。
“他们跑了……或者说，一直就没打算正面交战。”伊瑟拉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带着寒意，“用自动机械拖延和掩护，完成部分‘上传’操作，然后观察我们的反应，从容撤离。这不是残部的困兽之斗，这更像是一次……有明确目的的测试，或者，挑衅。”
大厅里一片沉默。节点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众人阴晴不定的脸。他们阻止了一次数据窃取，却似乎撞上了一个更大、更诡异的阴谋。“荆棘齿轮”残部，或者说，那个可能隐藏在残部背后的“回声”乃至莫里斯，他们到底想用这古老的“播种者”节点做什么？修改其底层逻辑，又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林启忍着身体的麻痹和疼痛，望向那个幽深的通风管道口。暗处的窥视者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也留下了一个冰冷的问题：这场发生在遗忘峡谷地下的交锋，究竟是谁落入了谁的圈套？而那个被部分“上传”了的、意图修改远古协议的新指令，此刻是否正在这沉寂的节点深处，悄然发生着某种未知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