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那场突如其来的拥抱,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两人心中持续扩散、震荡,久久无法平息。
江野几乎是逃进更衣室的。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怀里那束向日葵金灿灿的颜色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嘲笑着他刚才那失控的、愚蠢的行为。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指尖触碰到自己滚烫的皮肤,那温度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抱了沈知珩。
在那么多人面前。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个认知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手臂环住那具清瘦身体时的触感,感受到对方西装布料的细腻纹理和底下传来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偏低的体温。
能闻到那股干净的、让他莫名安心的息。
能听到自己那失去章法、疯狂擂动的心跳声,以及……沈知珩最后那短暂却有力的回抱。
“操……”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这完全失控的局面。但奇怪的是,在那巨大的慌乱和羞耻之下,一股隐秘的、带着战栗的喜悦,如同顽固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尖。
他并不后悔。
那个拥抱,是那一刻他唯一想做的事,是所有的激动、所有的认可、所有的……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直接、最真实的宣泄。
与此同时,在走廊的另一端,沈知珩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向来条理清晰、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此刻却一片混乱。
大量的、未经处理的感官数据汹涌澎湃,几乎冲垮了他的处理核心。
· 触觉数据: 江野手臂的力量,胸膛的温度,布料摩擦的质感,汗水的微湿。
· 嗅觉数据: 阳光、汗水、以及某种独属于江野的、带着点野性的蓬勃生气。
· 听觉数据: 江野落在他耳畔的、带着喘息和哽咽的“我们成功了”。
· 生理反馈数据: 自身心率异常加速(估算超过静息状态45%),呼吸节奏紊乱,皮肤温度升高(主要集中在耳根和被拥抱区域)。
这些数据无法被归类到任何一个已有的情感或社交模型中去。它们冗余,低效,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冲击力。
他试图调用理性进行分析:这是一个庆祝成功的社交行为,虽然超出了常规礼仪范畴,但可以理解。
然而,逻辑模块反馈的结果是:解释力不足。
如果仅仅是庆祝,为何心跳失序至今无法平复?
为何指尖会残留那渴望再次触碰的温度?为何在江野逃离后,会产生一种清晰的……失落感?
他缓缓抬起手,按住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左胸,那里,心脏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激烈而陌生的节奏跳动着。
“心跳失序。”
他对自己此刻的状态做出了诊断。
病因:未知变量“江野”的近距离高强度交互。
症状:系统稳定性严重下降,逻辑模块间歇性失灵,出现无法忽略的情感数据流。预后:……不明。
他睁开眼,看向江野消失的那个更衣室方向。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困惑”与“审视”的裂痕。
他不再仅仅将江野视为一个需要观察和引导的复杂变量,而是开始正视一个事实——这个变量,已经强大到足以扰动他自身系统的根本运行规则。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从他递出那瓶水开始?
从他看到那个雨巷里的侧影开始?
从那个接力赛的笑容开始?
还是从更早,那个图书馆里暴躁的初遇开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刚才那个拥抱里,在那一刻紧密无间的贴合中,他清晰地感知到,某种坚固的、固有的界限,被打破了。
而在更衣室里,慢慢滑坐到地上的江野,将滚烫的脸颊埋进那束向日葵柔软的花瓣中,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他不再仅仅是将沈知珩看作一个优秀的、需要仰望的学神,一个被迫捆绑的“互助”对象。
那个拥抱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有并肩作战的酣畅,有被理解的狂喜,有一种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的原始冲动,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害怕去深究的、滚烫的依恋。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从他接过那瓶冰水开始?
从他因为对方的笔记跟人动手开始?
从那个医务室里安静的陪伴开始?
还是从更早,那个走廊里意外的碰撞开始?
他也说不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从抱住沈知珩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频率了。
后台的喧嚣渐渐远去,走廊恢复安静。
一个在门内,抱着花,心乱如麻。
一个在门外,靠着墙,理性崩塌。
他们被隔开在物理空间的两端。却被同一种名为“心动”的病毒,精准击中。
心跳失序的瞬间,也是懵懂情感,终于破土而出的瞬间。
前路未知,慌乱无措。
但那份因彼此而变得不同的悸动,却真实得,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