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在平时，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但在死亡倒计时的阴影下，每一秒都像沉重的铁锤，敲击着岩洞内每一个人的神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开始上涨，几乎要淹没刚刚因找到新据点而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喘息。
独眼独眼中厉色爆闪，手指已经扣在了步枪扳机上，低吼道：“妈的！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岩石更是直接抄起了砍刀，胸膛剧烈起伏：“对！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恐慌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有人哭泣，有人发抖，也有人眼里露出了疯狂的决绝，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都给我闭嘴！”凯虚弱却异常严厉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嘈杂。她被老疤脸扶着坐起，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拼？拿什么拼？外面至少一个小队满编的‘净化队’，装备齐全。我们呢？二十个拿枪的，弹药见底，一半带伤！冲出去就是送死！连拉垫背的都做不到！”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盲目的热血。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实力的差距令人绝望。
“那怎么办？难道真投降？”一个年轻守卫带着哭腔问，“被他们抓回去，听说比死还惨！不是当奴隶就是送实验室……”
投降的结局，同样不敢想象。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林启。这个外来者，已经多次在绝境中展现出惊人的急智和判断力，此刻似乎成了最后的指望。
林启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过滤着所有信息。“净化队”的最后通牒，看似铁板一块，但细细分析，却有蹊跷。
第一，时机。“委员会”刚刚退却（可能还在外围监视），“净化队”就紧随其后出现，发出最后通牒。是巧合？还是“委员会”和“净化队”之间存在某种协调或竞争关系？“净化队”想抢在“委员会”之前控制局面？
第二，罪名。他们罗列的罪名非常具体：“非法藏匿并激活高危等级旧时代科技遗物（代号‘方舟节点’及‘普罗米修斯之火’衍生物）”——这几乎直接点明了地下仓库的核心秘密；“涉嫌勾结非法武装组织‘荆棘齿轮’”——这可能是基于“清道夫”袭击的推断，也可能是掌握了某些线索；“制造大规模环境污染与生物辐射异变”——这倒不全是冤枉，地下机械和鼠潮确实造成了破坏；“袭击联邦授权的‘秩序重建委员会’勘探人员，妨碍公务”——这指的是他们用计唬退“委员会”的行为被发现了？还是“委员会”恶人先告状？
这些信息，“净化队”是如何如此迅速地掌握的？除非……他们早就潜伏在附近观察，或者，在“熔炉”内部有眼线？又或者，是“委员会”共享了情报？
第三，要求。“无条件投降，交出所有武器及违禁物品；交出所有与上述事件相关的责任人及知情者；配合对地下异常设施进行无害化处理与清理。” 看似严苛，但核心目标非常明确：控制人（特别是“责任人”）、控制物（违禁品和地下设施）。他们似乎对“熔炉”本身和其他幸存者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至少在通牒里没提），这符合联邦“回收”和“净化”的一贯作风——将“有用”的（如强壮劳动力、特殊基因样本、技术资料）带走，将“有害”的（如危险遗物、污染源）清除，剩下的自生自灭。
那么，关键点就在于：“责任人”是谁？他们知道林启的存在吗？如果知道，为什么通牒里不点名？是还不确定，还是……有所顾忌？
林启的目光与凯相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思考。
“‘净化队’……可能是冲着你和下面的‘东西’来的。”凯用口型无声地说，声音微弱，“但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或者……不想让‘委员会’或其他势力插手。所以用最后通牒施压，想逼我们内部崩溃，或者……交出你们。”
林启点头。这和他的判断一致。“净化队”想要的是“可控的回收”，而不是一场可能引发更大混乱、暴露更多秘密的激烈战斗。十分钟，既是施压，也是观察——观察“熔炉”内部的反应，观察是否还有其他势力（如“委员会”、“荆棘齿轮”甚至艾莉西亚代表的派系）会介入。
这十分钟，不是等死的时间，而是……最后博弈的窗口！
“我们还有机会。”林启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洞穴内的嘈杂和恐慌。
所有人都看向他。
“十分钟，他们想逼我们内乱，或者逼我们绝望投降。”林启快速说道，“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愿。我们要利用这十分钟，做三件事。”
“第一，示弱，但不崩溃。”他对两个之前喊话表现不错的守卫说，“你们去洞口附近，用听起来惊慌、绝望但又带着不甘和内部争吵的语气，向外面喊话。内容主要是抱怨、质疑、拖延时间。比如质问他们凭什么认定我们有罪，说我们只是受害者，下面那东西是自己醒的，‘荆棘齿轮’是敌人不是同伙，我们打‘委员会’是自卫……总之，要显得我们内部意见不一，混乱，害怕，但还没到立刻投降的地步。目的是扰乱他们的判断，拖延时间，同时……暗示我们手里有他们不知道的信息（比如‘荆棘齿轮’的线索）。”
两个守卫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牙点头，迅速跑到洞口内侧，开始按照林启的指示，用带着哭腔和愤怒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向外喊话。
“第二，准备谈判的‘筹码’和‘舞台’。”林启转向独眼和岩石，“我们需要表现出我们有‘鱼死网破’的能力，但又留有余地。把剩下所有的爆炸物（如果有的话）、易燃物，集中到洞口内侧的预设位置，做出随时可以引爆堵塞通道、甚至引发更大塌方的架势。但不要真的点着，只是摆出来，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决心’。同时，把凯老大，还有我，”他顿了顿，“作为‘重要人物’，放到一个相对靠后、但能被他们隐约看到的位置。既显示我们有需要保护的人，也暗示……‘责任人’可能就在这里。”
独眼眼神闪烁，明白了林启的意图：“你是想告诉他们，强攻的结果可能是人财两空（我们毁了通道和‘东西’，他们也得不到），但谈判还有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对。”林启点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需要一个‘信使’，或者说，一个能突破他们封锁，将这里的情况和我们的‘谈判意向’传递出去的渠道。”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阿土身上。少年虽然依旧害怕，但眼神比之前多了些韧劲。
“阿土，”林启蹲下身，看着他，“你年纪小，个子小，对垃圾山的缝隙和管道最熟悉，对不对？”
阿土用力点头。
“我知道一条很小的通风道，就在这个岩洞后面，被石头半堵着，但小孩能钻过去。”老学究忽然插话，指向岩洞深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通到外面一个很隐蔽的垃圾堆后面。但那边情况不明，也很危险。”
“就是它！”林启对阿土说，“你的任务，不是去战斗，而是送信。我会给你一件东西，你带着它，从那条通道钻出去，然后想办法，在不被‘净化队’发现的情况下，尽可能靠近他们可能的后方通讯点或者指挥位置——不需要太近，只要能在安全距离外，把我给你的东西，用力扔到他们附近的空地上就行。扔完立刻躲起来，或者从别的路跑回来。能做到吗？”
阿土看着林启，又看了看周围充满期待和担忧的目光，瘦小的胸膛挺了挺，用力点头：“我能！”
林启从怀里掏出那个早已没电、但外壳还算完好的旧手电筒，又撕下自己一块相对干净的衣襟，用炭笔快速在上面画了几个极其简单的符号——一个是代表“熔炉”的简化火苗标记，一个是他凭记忆画的、与地下蓝绿光芒中闪现的星图一角那个权限徽记略有相似的扭曲图形（他赌认识的人能看懂），还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和代表时间的沙漏。
他将布条塞进手电筒，拧紧后盖，递给阿土：“拿好。出去后，看准机会，扔出去。记住，你的安全最重要，如果被发现，立刻丢掉它，自己逃命。”
阿土紧紧攥住手电筒，像捧着珍宝。
“独眼，岩石，你们掩护阿土到那个通风口，帮他清理障碍。其他人，按照刚才说的，各就各位！快！我们没有时间了！”林启低吼道。
命令下达，岩洞内立刻高效地行动起来。喊话声继续，带着刻意制造的混乱和悲愤。爆炸物（几根自制的土炸药和收集来的燃料罐）被堆放到洞口内侧的关键位置。凯被转移到岩洞深处一个石台后，既能被洞口方向隐约看到，又相对安全。林启自己则站到了洞口光线与阴影的交界处，让自己半张脸暴露在可能的外界观察下。
阿土在独眼和岩石的帮助下，爬进了那个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通风道，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口外的“净化队”似乎对里面的喊话和动静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如同雕塑般站立着，仿佛在无声地倒计时。
五分钟过去了。
喊话的守卫嗓子已经嘶哑。堆放的爆炸物在火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岩洞深处，凯所在的石台后方，那个连通地下仓库方向的岩壁（虽然很厚，但似乎与主洞穴地质相连），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了那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的嗡鸣！并且伴随着极其轻微、但能被感觉到的震动！
下面的“东西”……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沉寂！它似乎……又在活动了？是被“净化队”的能量场或什么其他东西刺激了？
嗡鸣声虽然微弱，但在死寂的岩洞和紧张的气氛中，却被无限放大。
洞口外的“净化队”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异常的动静，他们的队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调整，枪口微微抬起，指向洞口更深处的黑暗。
时间，还剩不到三分钟。
内忧（地下威胁），外患（净化队），还有不知能否成功的“信使”计划……
林启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枪柄，手心里全是汗。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只能等待，等待阿土能否成功送出那个包含星图碎片和问号的信息，等待“净化队”对内部混乱和地下异动的反应，等待……那未知的、可能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十分钟”结束。
突然，洞口外那个“净化队”小队长，似乎通过头盔内的通讯器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他微微侧头倾听，然后，缓缓抬起手，示意身后的队员。
是要准备进攻了吗？
林启全身肌肉绷紧。
然而，那小队长并没有下令攻击，而是对着洞口，用他那冰冷的电子扩音器声音，再次开口了，但这次的内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里面的人，注意。我们侦测到地下能量活动异常加剧。为确保安全，防止遗物进一步失控，最后通牒时限暂停。现在，要求你们派出一名代表，不带武器，走到洞口可见位置，进行初步接触陈述。重复，派出一名代表，进行初步接触。这是你们表明诚意、争取从宽处理的最后机会。”
接触？代表？
他们改变了策略！是因为地下异动让他们感到不安？还是……阿土的信送到了？或者，是艾莉西亚或其他势力介入了？
机会！虽然危险，但却是打破僵局、将“谈判”从单方面通牒拉向双向对话的关键一步！
派谁去？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启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