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在洞穴内每个人心头沉重地敲击。六十秒，转瞬即逝。门外的“秩序重建委员会”勘探队显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清道夫”那样的乌合之众可比。抵抗？以“熔炉”目前残存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凯挣扎着想要下达命令，但剧痛和虚弱让她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独眼独眼中厉色闪烁，手指紧握着他那把改装步枪的扳机，指节发白。岩石和灰雀以及其他还能战斗的人，都屏息凝神，枪口死死对准铁门，准备在门被破开的瞬间做最后一搏。
林启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绝路。谈判？对方语气冰冷，程序化，显然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回收”和“清除”的。他们口中的“高危等级能量爆发”和“异常信号”，无疑指的是刚才地下仓库的爆炸以及那诡异的蓝绿信号。这些“委员会”的人，对旧时代的危险遗物有着明确的管制和清除程序，而“熔炉”和地下仓库，恰好撞在了枪口上。
怎么办？有什么是对方可能忌惮，或者可以利用的？
他的目光扫过洞穴，掠过惊恐的人群，掠过重伤的凯，掠过那被堵死的、闪烁着不祥蓝绿光芒的通道口……最后，落在了老学究怀里的那个空铅盒，以及自己手腕内侧那个刚刚刺痛过的植入点上。
联邦的信号……天空的窥视……“荆棘齿轮”的暗中活动……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秩序重建委员会”……
几股势力，似乎都围绕着旧时代的遗产在活动，彼此目的可能不同，甚至相互冲突。
一个极其冒险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
“别开枪！也别开门！”林启突然压低声音，对独眼和所有人说道，语气急促但清晰，“听我的！我们有办法！”
独眼猛地回头看向他，独眼中充满怀疑。其他人也都愕然。
林启没时间解释，他冲到老学究面前，快速说道：“老学究！你那堆破烂里，有没有还能用的、能接收和解析特定频段无线电信号的设备？哪怕是最简陋的！还有，你能不能模仿刚才下面那种蓝绿信号的频率和编码，哪怕只是相似？”
老学究从呆滞中惊醒，虽然不明白林启想干什么，但在这种绝境下，任何指令都好过坐以待毙。他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的工具包和旁边散落的零件。“接收设备……有一个我改装过的旧收音机核心，能勉强接收一些调幅和短波……但解析不了复杂信号……模仿频率……我需要信号源做参考，而且功率不够……”
“用这个！”林启一把抓起那个空铅盒，“这里面残留的‘铱蓝晶簇’能量场痕迹，能不能帮你大致模拟出那种特殊频率的‘味道’？不用完全一样，只要有点像！功率不用大，能传到门外就行！”
老学究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点头：“可以试试！用铅盒残留的场做基准，叠加一个简单的振荡电路……但需要时间！”
“最多三十秒！”林启看向独眼，“独眼，找两个嗓门大、会喊话的，准备好！等我信号，就对着门外喊话，内容我告诉你们！记住，要喊得惊慌，混乱，像是内部发生了突变！”
他又看向灰雀：“灰雀，你耳朵最灵，仔细听外面动静，特别是他们内部的通讯，如果有的话！”
最后，他看向凯，凯正用尽力气看着他，眼神里是询问和一丝微弱的期待。林启对她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相信我。”
命令虽然古怪，但林启之前的判断和行动已经赢得了相当程度的信任。独眼一咬牙，挥手示意照做。两个嗓门大的守卫被叫到门边。灰雀贴到铁门最厚的部位，闭上眼睛，全力倾听。老学究则像疯了一样，用颤抖的手连接电线、电容和那个旧收音机核心，又将空铅盒小心地接入电路。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门外的电子倒计时已经数到了“十”。
“九……八……”
老学究额头汗水滴落，最后连接上一根裸露的电线，猛地将一个开关推上！
“滋啦——嗡——”
一阵极其刺耳、混杂着噪音和怪异高频颤音的电磁啸叫，猛地从老学究那堆简陋设备中爆发出来，在洞穴内回荡！声音虽然不大，但那种扭曲、不稳定的频率，确实隐隐带着之前地下蓝绿信号的一丝特征，尤其是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质感”。
就是现在！
林启对门口两个守卫猛地一挥手！
两个守卫立刻扯开嗓子，用最大的音量，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对着门外嘶吼起来，内容完全是林启刚才临时编造的：
“怪物！地下仓库的怪物跑出来了！它在控制人！啊——别过来！”
“救命！委员会的大人！快救我们！里面有会发光的鬼东西！它钻进人脑子里了！”
“它们从通风口出来了！蓝光！全是蓝光！”
喊声凄厉，语无伦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再配合上老学究设备发出的那刺耳的电磁噪音，营造出一种内部正在发生可怕诡异事件的假象。
门外的倒计时，在数到“三”的时候，戛然而止。
死寂。
几秒钟后，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但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谨慎？
“内部发生什么情况？报告具体状况。”
有效果了！对方果然对“异常”和“失控”更加敏感和警惕！
林启立刻对守卫打手势。守卫继续“表演”，声音更加惊恐混乱：
“不知道！是光！蓝绿色的光！还有声音！在脑子里响！有人发疯了！在攻击自己人！”
“它从那个破门后面出来的！好多老鼠跟着它！老鼠眼睛也是蓝的！”
“我们队长被光扫到，现在像木头人一样站着！快救我们啊！”
喊声夹杂着刻意制造的碰撞声和惨叫（有人配合着摔打东西），将内部描绘成一个被未知恐怖遗物侵蚀、即将全面失控的炼狱。
门外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压低的人声交谈，似乎是在内部通讯：
“探测到不稳定生物场和异常电磁波动……与档案中‘普罗米修斯之火’失控记录有部分吻合……”
“存在精神污染迹象报告……建议提升防护等级，优先控制污染源，隔离幸存者……”
“目标设施结构不稳定，强攻可能导致遗物进一步泄露或激活……建议采取压制和封锁策略……”
灰雀竖起耳朵，将捕捉到的只言片语快速复述给林启。
林启心中稍定。对方被唬住了，至少暂时不打算强攻，而是转向更谨慎的“控制”和“封锁”。这为他们赢得了喘息的时间，但也带来了新的问题——一旦对方完成封锁和压制，进来清理时，谎言会立刻被戳穿，到时候下场可能更惨。
必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找到真正的破局方法。
他看向老学究，快速问：“能不能把你那破收音机，调到……尽可能高的频段，或者扫描模式，捕捉一切可能的无线电信号，特别是……加密的、信号强度不高的？”
老学究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调整着那台简陋设备的旋钮。刺耳的电磁噪音逐渐减弱，变成了沙沙的白噪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的“委员会”勘探队似乎正在部署着什么，能听到机械运转和人员调动的轻微声响。
就在林启几乎要放弃这个临时起意的计划时，老学究那台破收音机的扬声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特殊加密语调的语音信号：
“……阿尔法小队……已抵达……预定坐标……未发现……高价值目标……信号源……确认消失……请求……进一步指示……”
声音模糊，但那种刻板的报告语调和用词，林启瞬间辨认出来——是联邦的军事通讯口吻！和他在基地时听到的卫兵通讯风格几乎一样！
联邦的人！他们也在这附近！而且似乎也在寻找什么“高价值目标”和“信号源”！是寻找他？还是寻找“铱蓝晶簇”？或者……两者皆是？
紧接着，另一个频道（老学究的设备不稳定，在不同频段跳跃）又捕捉到一串快速的电码声，随后是一个冰冷的女声，语气带着不满和质疑：
“……委员会……行动鲁莽……可能惊扰……潜在‘火种’……主管命令……静默观察……必要时……介入回收……”
这声音……林启的心猛地一跳！虽然经过电波转换有些失真，但那冷静、理智、又带着一丝独特韵味的语调……是艾莉西亚？！她也在这附近？在联邦的队伍里？而且似乎在质疑“委员会”的行动，提到了“火种”（起源计划）和“回收”！
联邦和这个“秩序重建委员会”不是一伙的！他们甚至可能相互制约、监视！艾莉西亚似乎代表着联邦内部某种更谨慎（或者有别的目的）的派系？
信息量爆炸！林启瞬间理清了思路：至少有三股势力现在围绕着“熔炉”——凶残但可被利用的“清道夫”（背后是“荆棘齿轮”）、程序化且危险的“委员会”、以及目的不明但内部有分歧的联邦（其中可能有艾莉西亚这样相对“温和”或另有图谋的派系）。
而他们“熔炉”，这个小小的幸存者据点，恰好成了这几股势力碰撞的焦点，同时也因为地下仓库的爆炸和信号，成了一个危险的“诱饵”。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完善。
他快步走到凯身边，用最简短的语言，向她说明了自己的发现和计划核心。
凯听着，苍白的脸上先是震惊，随即是深深的疑虑，但最后，当她看到林启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清晰的逻辑时，她艰难地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去做。”
得到凯的授权，林启不再犹豫。他走到铁门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相对镇定（但依旧带着刻意惊慌余韵）的声音，对着门外喊道：
“外面的……委员会长官！我们……我们可能支持不住了！下面的怪物……信号越来越强！它好像在……在呼叫什么东西！我们听到……听到别的无线电信号了！好像……好像还有别人在附近！是不是……是不是它叫来的同伙？！”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下面确实有信号（虽然性质不明），他们也确实截获了其他无线电信号（联邦和艾莉西亚）。假的部分是暗示信号在“呼叫同伙”。
他这是在赌，赌“委员会”对旧时代遗物“失控联网”或“召唤援军”的极度忌惮；也是在赌，赌门外的“委员会”能监听到附近联邦的无线电信号（他们设备肯定更先进）；更是在赌，赌“委员会”和联邦之间互不信任，甚至存在竞争关系。
果然，门外再次陷入了更长的沉默。能听到更急促的低声交谈和仪器操作声。
几秒钟后，那个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语气中的冰冷似乎被一种更深的戒备取代：“你们还侦测到什么其他信号？具体特征？”
上钩了！
林启立刻“如实”回答：“有……有加密的语音！像是军队的报告！还有……还有女人的声音，在说什么……‘火种’、‘回收’……我们听不懂！但信号源好像离得不远！”
他将联邦和艾莉西亚的信号特征，巧妙地“转述”了出去。
门外彻底没了声音。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仿佛骤然增强了数倍。林启能想象到，门外的“委员会”指挥官此刻一定脸色铁青。他们奉命来回收一个危险的失控遗物，却发现这个遗物可能正在“召唤”其他势力（联邦），而联邦内部似乎对此也有分歧，甚至提到了敏感的“火种”（旧时代遗产的代号之一）。局势瞬间复杂了无数倍。
“委员会”会怎么做？是冒险强攻，迅速控制现场并可能直接与联邦冲突？还是暂时退却，重新评估？或者……
“保持你们的位置。不要有任何异动。我们正在评估情况。”电子合成音最终响起，语气恢复了冰冷，但之前的最后通牒意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审慎、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暂时“观望”的意味。
紧接着，门外传来人员后撤、机械收拢的声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开始缓缓退去。
“委员会”暂时退却了！他们被林启编织的“多重威胁”假象唬住，选择了暂时观望和封锁，而不是立即强攻！
洞穴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瘫软下来，冷汗浸透了后背。绝境之中，他们竟然凭借林启急中生智的谎言和对复杂局势的巧妙利用，又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林启知道，这喘息的时间不会太长。“委员会”不是傻子，他们很快会通过各种手段（比如高空侦察、更先进的探测）核实情况。联邦那边，艾莉西亚的出现和他自己暴露的风险，也带来了新的变数。而地下那个还在闪烁蓝绿光芒的“东西”，更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他走回凯身边，凯看着他，眼神复杂，有赞许，有担忧，也有一丝更深的东西。
“接下来……怎么办？”她用尽力气问。
林启看着那依旧被堵死的、仿佛有生命般“呼吸”着微光的通道口，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个刚刚因为接收到联邦信号而微微发热的植入点。
“接下来，”他低声说，像是回答凯，又像是告诉自己，“我们要主动一点了。不能让‘委员会’和联邦牵着鼻子走。下面的‘东西’，或许不是麻烦，而是……我们和某些人‘谈判’的筹码。”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壁，投向了北方，投向了联邦信号传来的方向，也投向了那个隐藏着“荆棘齿轮”和更多秘密的、黑暗的废墟深处。
被动防守，只有死路一条。是时候，利用手中的牌，在这个多方博弈的死亡棋局中，尝试走一步险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