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两短的蓝绿闪光，伴随着清晰规律的“滴滴”声，在死寂的洞穴里反复回响，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意图不明的呼唤。恐惧和困惑如同冰水，浇灭了刚刚因击退“清道夫”而升起的一丝微弱暖意。那堵死的通道口，此刻仿佛成了一扇通往未知地狱的门扉，门后之物正用人类能够理解的方式，尝试建立联系。
“它在……发信号？”一个年轻守卫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什么鬼东西？！”
没有人能回答。老学究抱着空空如也的铅盒，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似乎还没从之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凯强撑着精神，目光死死盯住那闪烁的光源，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林启则屏住呼吸，试图从那简单的节奏中分辨出更多信息——是摩尔斯电码？还是其他旧时代的通讯协议？
三长两短……重复……这本身似乎就是一个求救信号（SOS的变体？），但结合那诡异的蓝绿光芒和之前的哨声，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求救。
独眼很快被叫了回来。他看到通道口的情况，独眼中厉色一闪，却没有立刻下令做什么，只是让守卫后退，保持距离，枪口对准。“别动，也别回应。先看看它要干什么。”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滴滴”声中流逝。几分钟后，信号毫无征兆地停止了。蓝绿光芒也随之黯淡，最终消失，通道口重归黑暗和寂静。
但它没有离开。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屏障后面，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外面，或者，在“倾听”。
“它在试探。”林启低声说，“用我们能‘听’懂的方式。下面那东西，可能有智能，至少懂得模仿和初步交流。”
“智能？”岩石瓮声瓮气，“老鼠王吗？”
没人觉得好笑。
“不是老鼠。”一个苍老、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面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被遗忘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伤员，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年纪很大了，头发几乎掉光，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旧伤疤，一条腿在之前的混乱中似乎被打断了，只用破布和木棍勉强固定。他叫老烟斗，因为总叼着一个没烟草的破烟斗而得名。他是“熔炉”最早的定居者之一，比凯的父亲资历还老，平时寡言少语，几乎被人遗忘。
“老烟斗？你知道什么？”凯勉强侧过头，看向他。
老烟斗咳了几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遥远的恐惧和……回忆。“很多年前……‘大调整’刚过，还没‘熔炉’的时候……我们一伙人，从北边的‘铁砧城’废墟逃出来……在地下，遇到过一个……会发蓝光，会‘说话’的东西。”
他的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继续说。”林启走到他身边，蹲下身。
老烟斗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声音断断续续：“那时候……城市塌了，到处都是辐射尘和怪物……我们躲进一个很深的地铁维修通道……想找条活路。通道尽头，有一扇门……旧时代的，很厚，有电子锁，但坏了半开着……里面……像个实验室，或者仓库……”
他的描述，让林启立刻联想到了“方舟核心”所在的地下仓库。
“我们当时又饿又怕，想进去找点吃的或者有用的……里面有很多机器，闪着灯，还有些……泡在罐子里的怪东西。”老烟斗身体微微发抖，“然后……我们碰了一个不该碰的控制台……警报响了，不是声音，是脑子里的尖啸！接着……房间中央的一个台子升起来，上面有个……发着蓝绿光的东西，不大，像个……金属的茧，或者心脏……”
蓝绿光……金属茧……林启的心跳加速。
“它……它也发出了声音，不是说话，是直接……直接在脑子里响！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语，又像是机器在报数……我们吓坏了，想跑，但门突然关上了！那东西的光照在我们身上，我们感觉……脑子像要被撕开，看到很多乱七八糟的幻象……旧时代的战争，城市的毁灭，还有……一些根本看不懂的符号和图形……”
精神攻击？信息灌输？林启瞬间想到了某些旧时代关于神经接口和意识上传的禁忌实验。
“后来呢？”独眼沉声问。
“后来……”老烟斗眼神空洞，“我们当中一个懂点旧时代电子的家伙，拼命砸坏了控制台的一个什么部件……光灭了，脑子的声音停了，门也开了。我们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再也没敢回去。但逃出去的人里……有两个没过几天就疯了，胡言乱语，最后自己撞墙死了。还有一个，总是说能看到‘影子’和‘光点’，后来在一次拾荒时失踪了。就我……我运气好，只是做了很久的噩梦，慢慢淡忘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被堵死的通道口，眼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恐惧：“那光……那‘滴滴’声……和当年那个‘茧’发出的，很像……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信息量巨大。老烟斗的描述，证实了旧时代确实存在能够直接影响人类意识、存储或传输信息的装置。地下仓库里，除了“方舟核心”，很可能还有别的、同样危险甚至更加诡异的遗物。刚才的爆炸，可能破坏了一个类似的收容装置，释放出了里面的“东西”。那东西现在在模仿信号，是想沟通，还是……想再次进行“灌输”或“控制”？
“那个‘茧’一样的东西，最后怎么样了？你们砸坏控制台，它毁了？”林启追问细节。
老烟斗努力回忆：“好像……光灭了，但那个‘茧’本身……好像没坏，只是不动了。我们当时吓破了胆，没敢仔细看，就跑了。”
也就是说，那装置可能只是被强行中断了运行，本体可能还在。如果地下仓库里有一个类似的东西被激活……
“你记得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吗？大概在现在哪个方向？”林启问。
老烟斗想了想，用还能动的手，颤巍巍地指向北方偏东。“大概……那个方向。离我们后来建立‘熔炉’的地方，不算太远，可能……就在垃圾山更深处，或者地底连通着。”
位置也对得上！
林启看向凯和独眼：“老烟斗说的，很可能就是‘方舟’网络的另一个节点，或者某种附属的‘意识存储/交互’设备。我们下面的仓库里，可能有一个类似的东西被激活了。它现在发出信号，可能是在尝试连接网络，或者……在寻找‘宿主’。”
“宿主？”岩石不解。
“能承载它信息或意识的东西。”林启解释，语气凝重，“比如，人。”
洞穴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被那种东西“寄生”或“灌输”？想想老烟斗同伴的下场就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它现在是在……钓鱼？”灰雀脸色发白，“用信号吸引我们过去？”
“有可能。”林启点头，“也可能，它只是在执行预设程序，比如尝试联络其他节点，或者发送状态报告。但无论如何，让它继续发送信号，非常危险。‘荆棘齿轮’或者其他势力可能监听到。而且，信号本身可能就是一种低强度的精神影响，长期暴露在这种规律性的特殊频率下，对伤员和精神脆弱的人没好处。”
必须阻止它继续发送信号。但怎么阻止？再炸一次？谁知道会不会引发更糟的后果？进去破坏？那无疑是送死。
就在这时，负责监听外面动静的灰雀突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外面有动静！不是老鼠……是脚步声！很多人，正在靠近！从垃圾山塌陷区那个方向来的！”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刚打退“清道夫”，又来了？是“荆棘齿轮”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下场了吗？
独眼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迅速熄灭多余光源，拿起武器，隐蔽到洞穴各处阴影和掩体后。林启将凯转移到一个更隐蔽的角落，老疤脸和阿土守在她旁边。
铁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沉重、整齐，显然训练有素。然后，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带着明显电子合成味道、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说的是旧时代通用语，但口音有些奇特：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秩序重建委员会’下属第三勘探队。我们侦测到此区域有未经授权的、高危等级能量爆发及异常信号发射。根据《战后遗物管制与回收法案》，现要求你们立即开放该设施，接受检查与无害化处理。重复，立即开放设施，接受检查。抵抗将被视为对‘委员会’权威的挑战，予以清除。”
秩序重建委员会？战后遗物管制与回收法案？
林启从未听过这些名字。不是联邦，不是“荆棘齿轮”……是另一股势力？而且听起来，比“荆棘齿轮”更加“官方”，更加……强势。他们是被刚才“铱蓝晶簇”和“方舟核心”爆炸的信号引来的？还是……一直在监视这片区域？
凯、独眼和林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凝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这次的“浪头”，看起来更加高大，更加难以抗衡。
“怎么办？”岩石用气声问。
外面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给你们六十秒时间考虑。六十秒后，若无回应，我们将视为拒绝，并采取强制措施。”
倒计时，开始了。
洞穴内，压抑的寂静中，只有那门外冰冷的电子倒计时声，和众人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而身后，那被堵死的通道口，仿佛感应到了外面新的威胁，那诡异的蓝绿光芒，竟又无声无息地、微弱地闪了一下。
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