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嗡鸣并非来自想象，而是真实不虚地撼动着岩壁和每个人的鼓膜。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细碎的沙石从洞穴穹顶簌簌落下，在应急灯的光柱中如同微型瀑布。地下空间里，惊恐的抽气声、压抑的哭泣和伤员的呻吟瞬间被这更原始、更宏大的恐惧所覆盖，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越来越响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闷响。
老学究死死盯着手中探测仪疯狂跳动的指针，脸色惨白如纸，连破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谐振强度……几何级数上升……它在……它在主动释放能量场！有什么东西……被共振唤醒了！就在我们下面！或者……就在垃圾山里面！”
林启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们带回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个引信，一个召唤灾难的“钥匙”！“清道夫”的袭击或许是为了抢夺它，而它本身，却正在引发更可怕的连锁反应！
“关掉它！能不能关掉或者屏蔽它？！”林启冲到老学究面前，急声问道。
老学究手忙脚乱地试图用铅盒和其他手边的金属材料包裹那块发光的“铱蓝晶簇”，但幽蓝的光芒依旧顽固地透射出来，探测仪的指针颤抖得更加剧烈。“不……不行！它的能量释放方式很特殊，常规屏蔽效果有限……除非有专门设计的阻尼场发生器，或者……把它带到足够远、地质结构完全不同的地方！”
足够远？现在怎么可能？外面是“清道夫”的围攻，地下是未知的恐怖正在苏醒！
昏迷的凯似乎被这异常的震动和嗡鸣所刺激，眉头紧蹙，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老疤脸刚刚完成对她伤口最紧急的止血和缝合，额头上全是冷汗。“必须立刻给她输血！失血太多了！这里没有条件……”
输血？林启猛地想起自己。旧时代血型……他是O型，万能输血者吗？他不确定自己这个“纯种”的血型在这个时代是否还适用，但这是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抽我的血！”林启毫不犹豫地卷起袖子，露出相对干净的小臂，“试试看！”
老疤脸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没有废话，立刻从药箱里翻出一套极其简陋的、看起来就不卫生的输血设备（可能是旧时代遗留物）。“可能会有排异反应，甚至直接要了她的命，你想清楚。”
“没时间了！”林启咬牙道。他不能让凯死在这里，不能让她为了一次本可能带来转机的行动付出生命。
老疤脸不再犹豫，用一根粗糙的胶管和两个针头，在林启和凯的臂弯血管建立了最直接的连接。暗红色的血液缓缓从林启体内流入凯的身体。整个过程原始而危险，但此刻没有人在乎。
林启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但还能支撑。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凯苍白的脸庞，希望看到一丝血色恢复的迹象。
震动和嗡鸣还在加剧。地下空间的岩壁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灰尘弥漫。人群的恐慌达到了顶点，有人开始失控地尖叫，想要冲出去，被守卫拼命拦住。铁门外，“清道夫”的喧嚣似乎也因为这地底的异变而暂时减弱，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强攻。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交织的时刻，铁门上的观察孔突然传来独眼嘶哑而急促的喊声，伴随着猛烈的拍打：“开门！快！我们顶不住了！‘清道夫’要炸门！让我们进去！”
炸门？！如果铁门被炸开，这里所有人都会暴露在“清道夫”的屠刀下，更别提地下那正在苏醒的未知威胁！
林启猛地拔掉手臂上的针头（血液已经流了不少），眩晕感更重，但他强迫自己站直。“不能让他们进来！门一开，我们都得死！”他对守卫头目吼道。
守卫头目满脸是汗，看看铁门，又看看身后惊恐的人群和正在输血的凯，眼神挣扎。“可独眼老大他们……”
“让他们从别的入口撤！或者坚守到最后一刻！这扇门绝不能开！”林启的语气斩钉截铁。他知道这很残酷，但这是唯一能保护地下大多数人的选择，包括重伤的凯。
守卫头目一咬牙，对着观察孔喊道：“独眼老大！门不能开！‘清道夫’要炸门！你们想办法从侧面通道撤，或者死守！凯老大在里面，重伤！”
外面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独眼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明白了！守住门！岩石！跟我来，从侧面干他娘的！”
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再次激烈起来，但这次似乎离铁门远了一些，独眼他们应该是试图引开或阻止炸门的敌人。
地下空间的震动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靠近洞穴深处净水设备的那面岩壁，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一道手腕粗的裂缝猛地绽开，浑浊的、带着浓重铁锈和化学气味的地下水如同喷泉般涌了出来！同时，那股低沉的嗡鸣声骤然变得尖锐，仿佛无数金属在极高速下摩擦、撕裂！
“下面……下面真的有东西要出来了！”有人尖叫道。
老学究抱着探测仪，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兴奋：“是机械！大型的旧时代机械！能量特征吻合！它被晶簇的共振激活了！正在……正在试图突破岩层！”
旧时代大型机械？被埋在地下或者垃圾山深处？林启瞬间想到了之前遇到的“构装体”，但听这动静，规模绝对不是一个量级！如果那东西真的钻出来，这地下洞穴第一个就会被挤塌或吞噬！
绝境！前有“清道夫”围攻炸门，后有未知机械怪物即将破土而出！上天无路，入地……地正在自己崩塌！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昏迷中的凯，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但迅速聚焦，虽然虚弱，却依旧锐利。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输血），看到了眼前混乱的景象和岩壁的裂缝，也听到了那可怕的嗡鸣。
她没有惊慌，甚至没有问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只是用尽全力，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开口：“林启……石头……是关键……”
林启立刻凑到她嘴边。
“……老学究……告诉我……共振……可以干扰……也能……加强……”凯断断续续地说，每说一个字都似乎要用尽力气，“如果……控制不了……就……引爆它……或改变……频率……吸引那东西……去撞……‘清道夫’……”
引爆？改变频率？利用共振，将地下苏醒的机械怪物引向“清道夫”？
这个想法极其疯狂，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绝处逢生的机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驱虎吞狼！
林启立刻转向老学究：“听到吗？能不能改变石头的共振频率？或者增强它，把下面那东西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然后引导它……向上？向铁门外冲？”
老学究从绝望中猛地惊醒，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病态的狂热。“改变频率……需要精密的调制……我们没有设备……但增强……或许可以！如果我用现有的电子元件做一个简易的谐振放大器，把晶簇的能量场聚焦、定向释放……就像用喇叭喊话一样！或许能暂时强化它对特定目标的‘吸引力’！但需要时间！而且非常不稳定，可能会让晶簇直接过载爆炸！”
“没时间了！做！”林启吼道，同时看向守卫头目，“准备开门！但不是放人进来，是等那东西被引上来，我们把它和门外的‘清道夫’一起关在外面！或者……同归于尽！”
守卫头目脸都白了，但看到凯微微点头，他一跺脚：“妈的！拼了！兄弟们，准备战斗！门一开，不管出来什么，往死里打！然后立刻关门！”
老学究已经扑向他的工作台，双手颤抖却飞快地拆解着几个小型仪器，用电线、电容、线圈和各种零件开始拼凑一个极其粗糙的“放大器”。那块“铱蓝晶簇”被放置在一个用金属片弯成的、带有奇怪凹槽的基座上，连接到放大器。
地下空间的震动越来越恐怖，涌出的地下水已经没过了脚踝。岩壁的裂缝在扩大，嗡鸣声如同巨兽的咆哮。
铁门外，爆炸声再次逼近！这次似乎就在门外！
“他们要炸了！”守卫头目声嘶力竭。
“老学究！快！”林启喊道，同时举起了枪，站到了铁门侧面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其他还能战斗的人也纷纷找好掩体，枪口对准铁门，脸上是绝望和决绝混杂的表情。
凯挣扎着想坐起来，被老疤脸按住。“你别动！”老疤脸吼道，自己却拿起了一把砍刀，站到了林启旁边。
阿土（那个少年）不知从哪里捡起一根铁棍，虽然还在发抖，却也站到了人群后面。
老学究满头大汗，最后一个零件被他用胶布勉强固定。“好了！我启动了！但只能维持很短时间，而且频率无法精确控制！可能会直接把下面那东西激怒冲过来，也可能让晶簇爆炸！”
他猛地按下一个自制的开关！
嗡——！！！
那块“铱蓝晶簇”骤然爆发出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幽蓝强光！一股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空气中瞬间充满了臭氧电离的刺鼻气味和一种高频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尖啸！
几乎同时，地下深处那可怕的嗡鸣和震动达到了顶峰！
“轰隆——！！！”
靠近净水设备的岩壁整个向内崩塌！一个巨大无比、布满锈蚀和污泥、闪烁着零星电弧火花的、难以形容其形态的金属结构，如同地狱中钻出的洪荒巨兽头颅，猛地撞破岩层，探入了地下空间！它有着类似盾构机前端的旋转破碎结构，但更加狰狞，布满了断裂的刀盘和粗大的液压臂，整个机体在“铱蓝晶簇”的强光照射下，发出兴奋（或者说暴怒）的、更高频率的尖锐嘶鸣！
就是现在！
“开门！！！”林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守卫头目和几个壮汉同时用力，在爆炸即将发生的最后一刻，猛地拉开了沉重的铁门！
门外，几个正准备安装最后炸药的“清道夫”愕然回头，脸上还带着残忍的笑意。门内，那幽蓝的强光和震耳欲聋的机械嘶鸣，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
然后，他们看到了从门内黑暗中缓缓抬起、转向他们、闪烁着致命电弧的、巨大无比的金属“头颅”。
笑容瞬间冻结，化为无边的惊恐。
“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的凄厉尖叫。
但已经晚了。
被“铱蓝晶簇”强化的能量场所吸引、激怒的巨型地下机械，发出更加狂暴的嘶鸣，破碎刀盘疯狂旋转，液压臂猛地伸出，如同拍苍蝇一样，将门口那几个“清道夫”连同他们手中的炸药，一起扫飞、碾碎！爆炸的火光在机械躯体上绽放，却只留下几道焦痕，反而让它更加狂躁！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更加用力地向外挤压，想要完全钻出地面，追逐那让它“兴奋”的能量源——老学究手中那个简陋放大器指向的方向！
“关门！快关门！”林启对着被吓傻的守卫吼道。
守卫们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上去，用尽吃奶的力气，在机械怪物更多的躯体钻出来之前，轰然关上了铁门，落下重锁！将大部分怪物身躯和外面剩余的“清道夫”，一起关在了门外！
“砰！砰！轰！”
铁门外立刻传来了可怕的撞击声、撕裂声、“清道夫”的惨叫声和机械的疯狂嘶鸣！显然，那失控的机械巨兽，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恰好挡在它和“诱饵”之间的“清道夫”身上！
地下空间内，众人瘫倒在地，听着门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乐，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庆幸交织在一起。
老学究手中的放大器冒出一股青烟，彻底烧毁了。“铱蓝晶簇”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微弱的脉动，仿佛耗尽了能量。
震动和嗡鸣逐渐减弱，门外机械的动静也在向远处移动，似乎追逐着溃散的“清道夫”杀向了垃圾山深处。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启靠在冰冷的铁门上，大口喘气，眩晕感和失血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他看向凯，她也正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驱虎吞狼，险之又险。他们活下来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噩梦暂时过去时，一直抱着探测仪的老学究，突然发出了一声更加惊恐的尖叫：
“不……不对！能量读数没有归零！晶簇……晶簇的核心频率……被改变了！它现在……它在发射一种……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调制信号！像是……像是某种定位信标！！”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洞穴穹顶，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岩石，看向那铅灰色的天空。
“它在……在呼叫什么东西……从……从天上来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