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外的交火声如同滚雷，沉闷而持续，夹杂着爆炸的巨响和濒死的惨嚎，不断冲击着耳膜。围墙内则是一片末日般的混乱。火光在杂乱的建筑间跳跃，映照出狂奔的人影、倒塌的窝棚和四散奔逃的妇孺。浓烟混合着劣质燃料和血腥的气味，令人窒息。哭喊声、怒吼声、零星的枪声（来自内部趁火打劫或抵抗的居民）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林启紧攥着少年冰凉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枪，避开火光最亮、厮杀最激烈的主巷道，在阴影和混乱中向着老学究通常待的工坊区域穿插。少年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傻了，只是机械地被林启拖着跑，腿脚发软。
左臂的伤口和脸颊的擦伤都在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和血腥味，刺激着肺部。但林启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凯的判断没错，“清道夫”的大规模联合夜袭，绝非偶然。时机掐得太准——正好在他们小队外出，并且很可能被另一股势力（“荆棘齿轮”？）伏击缠住的时候发动。这更像是经过协调的、内外夹击的阴谋。
而且，“清道夫”虽然凶悍，但一向是乌合之众，各自为战，很少能组织起如此统一、迅猛且有重武器的突袭。除非……他们背后有人提供情报、装备，甚至指挥。
是“荆棘齿轮”在借刀杀人？还是另有黑手？
没时间细想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老学究，搞清楚这块发光石头的秘密，然后按凯的指示，前往相对安全的地下设施。
老学究的工坊位于聚居地相对靠中心、但远离正面战场的位置，靠近垃圾山内壁，由几个相连的洞穴和加固的集装箱构成，算是“熔炉”的技术核心。这里平时就戒备较严，此刻更是被几个全副武装、神色紧张的人死死守住。他们看到林启拉着个孩子冲过来，立刻紧张地举起了武器。
“站住！什么人？！”
“我是林启！凯老大让我带东西找老学究！紧急情况！”林启大声喊道，同时亮出凯之前给他的、代表临时权限的一块金属牌（战斗前凯塞给他的）。
守卫认出了牌子，又看了看他脸上的血污和狼狈样子，略微放松，让开了通道，但眼神依旧警惕。“老学究在里面，快点！”
林启拉着少年冲进工坊。里面同样混乱，各种零件、图纸、工具散落一地，几个学徒模样的人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些重要的仪器和资料装箱，准备转移。老学究本人正趴在他那个凌乱的工作台前，就着一盏应急风灯的光，飞快地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
“老学究！”林启冲到他面前。
老学究这才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破眼镜，看到林启的样子，愣了一下。“林启？外面怎么样了？凯呢？”
“凯老大在正面抵挡‘清道夫’。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让你立刻弄清楚这是什么！”林启将那块用破布包着的发光石头放在工作台上，同时快速说明了情况：外出遭遇伏击、石头来源、以及怀疑“清道夫”袭击与“荆棘齿轮”或石头有关。
老学究听到“荆棘齿轮”的名字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光。他小心地解开破布，当看到那块在昏暗光线下幽幽脉动的石头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扑了上去，拿起一个带有放大镜的灯仔细端详。
“这……这种能量特征……这种晶体结构……”老学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飞快地从旁边的架子上翻出几本残破的旧手册和几张发黄的图纸，对照着查看。“没错……没错！是‘铱蓝共振晶簇’！旧时代后期尖端能源项目的实验副产物！理论上有极不稳定的高能量密度和奇特的场效应！”
他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启：“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北边废墟，一个深坑里。”林启简述了少年的发现，“老学究，这石头很重要？和‘荆棘齿轮’有关？”
“何止有关！”老学究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恐惧，“这东西如果纯度够高，可以作为一种极其危险的‘场共振源’！它能干扰甚至在一定范围内扭曲基础的物理场，比如电磁场、引力微扰场！旧时代的研究认为它可能用于定向能武器、屏蔽技术，甚至……是某些‘非标准推进系统’的理论基础！但它极不稳定，处理不当会引起剧烈的能量释放，相当于一颗不定时炸弹！”
场共振源？干扰物理场？林启立刻联想到“伊甸”附近和垃圾山深处那几次异常的磁场现象和金属悬浮！难道……那些现象也和这种“铱蓝晶簇”有关？是天然散逸的能量，还是……人为激活？
“‘荆棘齿轮’在搜集这东西？”林启追问，“他们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想干什么！”老学究焦躁地抓着他稀疏的头发，“但根据我们去年缴获的那些残片记录，‘荆棘齿轮’这个组织（或者项目），一直在秘密搜集旧时代各种高风险、高潜力的‘边缘科技’遗物和样本！‘铱蓝晶簇’绝对在他们的清单上！这东西本身危险，但如果掌握特定技术，或许能把它变成某种……钥匙，或者武器！”
钥匙？武器？林启看着工作台上那块幽幽发光的石头，只觉得它此刻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更近、更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甚至能听到“清道夫”们野兽般的嚎叫和“熔炉”守卫决死的怒吼。战火正在向工坊区蔓延！
“没时间了！”林启当机立断，“老学究，带上最关键的资料和设备，还有这块石头，我们马上去地下净水设施！那里易守难攻！凯老大命令必要时以那里为最后据点！”
老学究也知道情况危急，他不再多说，迅速将石头重新用特制的防震材料包好（从一个铅盒里拿出的），塞进一个随身的小型金属手提箱，又胡乱抓了几本最核心的手册和几件小型精密仪器塞进背包。“走！走！”
林启帮着老学究背起那个沉重的背包，又拉起少年，对工坊里其他几个学徒喊道：“能拿的就拿，拿不了的就毁掉！然后各自找地方隐蔽或去地下设施集合！”
他们冲出工坊。外面的守卫正在和一股试图渗透过来的“清道夫”交火，子弹横飞。林启掩护着老学究和少年，沿着背光的巷道向地下设施入口的方向且战且退。老学究虽然年老，但关键时刻步伐竟然不慢，显然经历过不少风浪。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清道夫”的数量远超想象，他们穿着乱七八糟的拼凑护甲，手持各种粗劣但致命的武器，像蝗虫一样涌入“熔炉”，烧杀抢掠。抵抗在持续，但显然落于下风，防线在不断收缩。
林启看到独眼带着一队人死守在一个十字路口，用桌椅、废车和沙袋垒成临时工事，浴血奋战，身上多处挂彩，但眼神依旧狠厉如狼。他看到岩石挥舞着砍刀，如同战神般在敌群中冲杀，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灰雀则不见踪影，可能在进行他最擅长的游击暗杀。
但没有看到凯。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他们终于冲到了通往地下设施的那扇厚重铁门前。这里暂时还算安全，有几个守卫和一群惊恐的妇孺聚集在门口。
“开门！老学究和林启来了！”一个守卫头目喊道。
铁门被艰难地推开一条缝，林启护着老学究和少年率先挤了进去，然后是其他幸存者。当最后一个人进去后，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轰然关闭、落锁，暂时隔绝了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和声音。
地下空间依旧阴冷，但此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喘息、压抑的哭泣和伤者的呻吟。应急灯光照亮着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净水设备还在低鸣运转，提供着宝贵的水源，但空气中弥漫的恐慌，比地上的硝烟更加沉重。
林启将老学究安顿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把手提箱交给他。“这里暂时安全，你抓紧时间研究。我需要知道，这块石头除了危险，到底还能怎么用？有没有办法……干扰或者对抗它的场效应？”
老学究抱着手提箱，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刻打开他那盏小风灯，掏出工具和资料，进入了忘我的研究状态。
林启则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检查了一下武器弹药。脸颊的擦伤已经止血，左臂的伤口在剧烈活动后疼痛加剧，但他顾不上处理。他需要了解上面的战况，需要知道凯是否安全。
少年蹲在他旁边，依旧在发抖，但比刚才好了一些，只是紧紧抱着膝盖，眼神空洞。
“你叫什么名字？”林启忽然问，声音有些沙哑。
少年抬起头，愣了一下，小声回答：“……阿土。”
“阿土，”林启看着他，“你很勇敢。那块石头，可能救了很多人。”
阿土的眼睛里恢复了一点神采，但更多的是茫然。
就在这时，铁门上方的一个小型观察孔被从外面敲响，传来急促的声音：“开门！快开门！是灰雀！凯老大受伤了！”
凯受伤了？！
林启心中猛地一沉，立刻对守卫喊道：“快开门！确认身份！”
观察孔确认后，铁门再次被打开一条缝隙。灰雀浑身是血（不知是谁的），背上背着一个人，正是凯！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左肩一片血肉模糊，显然中了枪，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她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林启和几个守卫连忙帮忙，将凯抬了进来，平放在一张临时铺开的垫子上。老疤脸竟然也在人群中，他立刻冲了过来，开始检查凯的伤势。
“子弹贯穿，没留在里面，但打穿了锁骨下面，伤到了大血管，失血太多！”老疤脸快速判断，声音急促，“需要立刻止血缝合！我的药箱！快！”
有人递过来老疤脸从不离身的简陋药箱。老疤脸用剪刀剪开凯肩部的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然后开始用他那种粗暴却高效的方式进行急救：压迫止血、清创、缝合……整个过程凯只在最初闷哼了一声，便又陷入半昏迷状态。
林启站在一旁，看着凯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庞，握紧了拳头。外面的枪声似乎弱了一些，不知道是“清道夫”被打退了，还是……抵抗快要结束了。
灰雀瘫坐在一旁，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清道夫’……人太多了……像疯了……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是单纯抢掠……独眼和岩石……还在撑着……但快顶不住了……”
找东西？是在找这块“铱蓝晶簇”石头吗？
林启的目光投向角落里的老学究。老人正全神贯注地对着那块发光的石头和一堆图纸，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一个简陋的仪器上快速拨弄着。
突然，老学究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他指着手中一个微微发光的探测仪指针，声音都变了调：
“不对！不对！这块石头……它不是孤立的！它在……在发出某种规律的谐振信号！它在……在呼唤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它吸引过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地下空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
紧接着，所有人都感到脚下一阵明显的、持续的震动！不是爆炸，而是某种……巨大的、沉重的东西，正在从地底深处，或者从垃圾山的核心，被唤醒，被吸引，缓缓移动！
头顶的岩壁，开始簌簌落下灰尘。
地下设施里，瞬间死寂。连伤员的呻吟都停止了。
只有那低沉的、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和脚下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震动，如同巨兽苏醒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这个最后的避难所。
林启看向老学究手中那块光芒似乎更加明亮的“铱蓝晶簇”，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凯，和周围一张张惊恐到极点的面孔。
“清道夫”的袭击，或许只是序幕。真正恐怖的东西，似乎才刚刚被他们无意中……带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