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帐中论战定方略 隘口布防迎强敌
天刚破晓，青龙寨便已褪去夜色的静谧。山间的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带着刺骨的寒意浸透了寨中每一处角落，将青灰色的夯土寨墙染得泛白，鳞次栉比的帐棚顶端凝结着细密的霜花，踩在寨中石板路上，能听到冰层碎裂的清脆声响。中军帐外，两面巨大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一面是黔国公沐天波的“沐”字银旗，银线绣就的字迹在微光中泛着冷光，旗杆底部被四名士兵牢牢扶住；一面是南宁王李定国的“李”字红旗，朱红底色衬着金线镶边，风吹过旗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尽显两位南明重臣的威严与气势。
帐内，四根盘龙立柱撑起高耸的穹顶，柱身雕刻的金龙鳞爪分明，仿佛要挣脱木质束缚腾飞而去。巨大的沙盘被八盏青铜灯映照得清晰可见，青红两色石子精准标注着敌我态势，青色石子代表的明军布防紧凑，红色石子代表的清军则如蚁群般从桂境向滇境蔓延，相较于昨日，又新增了三枚红色标记，直指苍岭三隘口。
南宁王李定国身着玄色王袍，外罩一件暗金色织金披风，披风边缘绣着繁复的云纹，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流转着暗光。肩头的伤口刚换过药，白色布条下隐隐透出暗红血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发麻，他却依旧挺直脊背，双手放在膝上，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帐中众人。眼角的余光偶尔落在身旁的黔国公沐天波身上，带着几分同僚间的默契与审视——毕竟两人同属南明重臣，虽目标一致，却也需在战略上达成绝对共识。
沐天波则一身银色战甲，胸甲上镌刻的雄鹰图腾在灯火下熠熠生辉，鹰爪紧握的纹路锋利如刃，仿佛随时会振翅而起。他坐在右侧主位，双手按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神色严肃得近乎凝重，正低声与身旁的参军王瑞交代着什么。王瑞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瘦，下颌留着三缕山羊胡，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时不时抬头点头应和，眼神中满是恭敬：“国公放心，斥候已分三路探查，半个时辰内必有最新消息传回。”
帐中两侧已陆续站满了人，气氛庄严肃穆中透着一丝剑拔弩张的紧张。左侧是李定国麾下的将领，刀小蛮身着银色软甲，甲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挎着一柄锻造精良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着七颗黑色玛瑙，长发高高束起，用一根银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与英气的眉眼，她双手抱胸，英姿飒爽地站在最前。身旁的周虎满脸络腮胡，胡茬上还沾着些许尘土与干涸的血渍，双手紧握刀柄，指节泛白，眼神锐利如虎，死死盯着帐中央的沙盘，喉结滚动，显然已按捺不住厮杀的冲动。后排的西军将领们也皆是神色坚毅，偏将陈武左臂缠着绷带，仍倔强地按住腰间长剑，副将吴林则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甲胄。
右侧是滇军将领与三位土司首领。赵武额头的刀疤从眉心延伸至下颌，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他正与身旁的滇军副将林岳低声交谈，眉头时不时皱起，显然在商议着防御细节。林岳身材高大，面容黝黑，肩膀宽阔如铁塔，一身玄色战甲衬得他愈发威猛，闻言重重点头：“赵兄所言极是，东隘口需多备滚石，方能应对骑兵冲击。”
龙云、沙定洲、木增三位土司首领身着各自的民族服饰，龙云穿著绣着火焰纹路的黑色皮袍，腰间系着铜铃，走动时发出清脆声响，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红色宝石的弯刀，刀鞘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沙定洲则身着蓝色麻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银带，上面挂着几枚兽牙饰品，肤色黝黑，目光如炬；木增身形瘦削，穿着宽大的白色麻布衣衫，手中拿着一根木质权杖，杖头雕刻着一只神鸟，花白的胡须垂至胸前，眼神中满是对故土的关切与对清军的愤恨。三人并肩而立，时不时交换眼神，显然也在斟酌对策。
待众人到齐，沐天波抬手示意帐内安静，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山间的巨石滚落，震得帐内空气都微微颤动：“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了商议抗击清军之事。吴三桂亲率三万大军屯驻衡州，麾下皆是精锐，粮草充足；李国翰部五千骑兵已逼近苍岭，前锋距离青龙寨不足二十里，沿途已劫掠三个村落，百姓死伤惨重！”说到此处，他语气加重，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大战在即，我等需尽快定下作战方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话音刚落，滇军副将林岳便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对着李定国与沐天波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朗声道：“黔国公、南宁王，末将认为，清军势大，兵力是我军两倍有余，且骑兵众多，机动性极强。我军新败，虽有滇军与土司兵支援，却仍是疲弱之师，应依托苍岭山脉的地形优势，坚守各隘口，以逸待劳，消耗清军的兵力与粮草。”他走到沙盘前，拿起木杆指向东隘口，“此处最窄处仅容两马并行，我军可在山崖上囤积滚石擂木，下方挖掘陷阱，待清军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时，再全军出击，一举破敌！”说罢，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显然对自己的计策充满信心。
“林将军此言差矣！”林岳话音刚落，刀小蛮便上前一步，杏眼圆睁，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军新败，士气虽有回升，但长期坚守只会让士兵们陷入被动，消磨斗志！”她抬手抚过腰间弯刀，声音提高了几分，“不如主动出击，挑选两千精锐骑兵，趁夜奇袭李国翰部！清军长途奔袭数百里，人困马乏，补给线漫长，这正是他们的软肋！我军以逸待劳，奇袭定能成功，既能挫其锐气，又能打乱吴三桂的部署！”
“刀将军，你这是冒险之举！”林岳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反驳道，“李国翰乃清军悍将，麾下骑兵皆是身经百战，警惕性极高！我军骑兵数量本就不足，若贸然出击，一旦被清军察觉，陷入重围，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不仅奇袭不成，还会折损精锐，让我军雪上加霜！”
“林将军未免太过保守！”刀小蛮柳眉倒竖，上前一步与林岳对峙，语气愈发激昂，“难道林将军要眼睁睁看着清军步步紧逼，将我们困死在青龙寨吗？我西军将士虽新败，却个个愿死战！”她转头看向李定国，单膝跪地，“南宁王，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奇袭失败，甘受军法处置！”
周虎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对着李定国抱拳道：“南宁王，末将支持刀将军！我等将士早已憋足了劲，恨不得立刻杀向清军，愿随刀将军奇袭清军，杀贼立功，绝不退缩！”他身后的四名西军将领也纷纷上前，齐声请战：“愿随刀将军出战！”声音洪亮，震得帐顶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不可！”赵武立刻上前反对，额头的刀疤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显得愈发狰狞，他对着沐天波抱拳道，“黔国公，坚守才是稳妥之策！我滇军在各隘口已囤积十万斤滚石、五万根擂木与二十万支箭矢，只要清军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奇袭太过冒险，万万不可行！”滇军的几名将领也纷纷点头，副将林岳补充道：“南宁王，刀将军勇气可嘉，但战场之上，稳妥为先啊！”
帐中顿时分成两派，争执不休，西军将领力主奇袭，滇军将领坚持坚守，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攥紧了拳头，险些动手。龙云见状，上前一步，手中的宝石弯刀在灯光下泛着红光，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帐中的嘈杂声顿时小了下去。
“黔国公、南宁王，依老夫之见，刀将军与林将军的计策各有道理，但都不够周全。”龙云顿了顿，走到沙盘前，手指轻轻点在苍岭山脉的位置，“苍岭东、西、中三个隘口，东隘口地势最为平坦，是清军最可能进攻的路线，可派三万主力坚守；西隘口地势险峻，峰峦叠嶂，可派五千兵力驻守，设下伏兵，以防清军迂回包抄；中隘口则可作为奇兵出击之地，隐蔽待命，待清军主力进攻东隘口时，从从容中隘口杀出，断其退路，与东隘口的守军形成夹击之势！”
沙定洲闻言，连连点头，上前一步道：“龙首领所言极是！这样既能坚守阵地，抵御清军的正面进攻，又能主动出击，打乱清军的部署，可进可退，最为稳妥！”他拍了拍胸脯，“我愿率本部兵马驻守东隘口，与清军死战！”
木增也附和道：“老夫也认为此计可行！我愿率部驻守西隘口，设下伏兵，若有清军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他手中的木质权杖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语气坚定。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李定国与沐天波，等待着两人的决断。帐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青铜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灯花偶尔爆裂，溅起细小的火星。
李定国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稍稍缓解了肩头的疼痛。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指着东隘口左侧的一片山林，沉声道：“龙首领的计策确实周全，但还有一处不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此处山林茂密，树木参天，可埋伏一支五千人的精锐步兵，由陈武率领，待清军进攻东隘口受挫、阵型混乱时，从侧后方突袭，与中隘口的奇兵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定能重创清军！”
沐天波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站起身走到沙盘旁，补充道：“南宁王所言极是！此外，我军还需派一支轻骑兵，深入清军腹地，骚扰其粮草运输线，烧毁其粮草大营，让吴三桂首尾不能相顾，军心大乱！”他看向王瑞，语气严肃道，“王参军，你即刻草拟一份详细的作战部署，明确各部队的防守区域、作战任务与联络信号，用红色狼烟表示清军主力进攻，黑色狼烟表示需要支援，不得有丝毫差错！”
“末将遵令！”王瑞躬身应道，立刻转身走到案几旁，拿起狼毫笔，飞快地在纸上草拟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片刻后便抬起头，“国公、王爷，部署已草拟完毕，请过目！”
李定国接过部署文书，仔细看了一遍，递给沐天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点头。李定国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语气坚定地说道：“诸位，抗清复明，在此一战！西南是大明最后的屏障，一旦失守，江山便会落入清军之手，百姓也会惨遭屠戮！本王与黔国公将亲自坐镇中军，指挥全局！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奋勇杀敌，守住西南，为大明保留一丝火种！”
“我等遵命！愿随南宁王、黔国公抗击清军，誓死不渝！”帐中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彻帐顶，连帐外的士兵都听到了，纷纷举起兵器呼应，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
会议结束后，众人立刻分头行动，整个青龙寨都动了起来，士兵们各司其职，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龙云率领三万滇军与土司兵赶赴东隘口，指挥士兵们将滚石、擂木堆放在隘口上方的山崖上，每块滚石都用粗麻绳固定，只需一刀斩断绳索便能滚落；通道两侧挖掘了深达丈余的陷阱，底部布满尖锐的铁刺，上面用杂草与木板掩盖，不易察觉。龙云亲自走上前，用力推了推一块巨大的滚石，确认其稳固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沙定洲道：“沙首领，你率部守左侧山崖，我守右侧，待清军进入隘口，听我号令再动手！”沙定洲抱拳应道：“放心！定让清军有来无回！”
木增带着五千士兵前往西隘口，在山林中设下三层伏兵，第一层用弓弩手埋伏，第二层用长枪手截断退路，第三层用骑兵追击，他抚摸着手中的木质权杖，对士兵们吩咐道：“清军若敢来，便让他们葬身在这山林之中！”
刀小蛮则挑选了两千精锐骑兵，前往中隘口隐蔽待命，骑兵们都换上了深色衣物，战马的马蹄被包裹上麻布，避免发出声响。她勒住马缰，对身旁的周虎道：“待东隘口战火燃起，我们便从侧后方杀出，直捣清军大营！”周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刀将军放心，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赵武与林岳留守青龙寨，指挥士兵们加固寨门，将粮仓与军械库重兵看守，赵武拍着林岳的肩膀道：“林兄，中军就交给我们了，绝不让清军靠近一步！”林岳点头道：“彼此彼此！”
李定国与沐天波则带着亲兵，前往东隘口督战。站在山崖顶端，能清晰看到隘口下方的通道蜿蜒曲折，如同一条长蛇。李定国抬手按在肩头的伤口上，沉声道：“黔国公，此次一战，关乎西南存亡啊。”沐天波望着远方的山峦，语气坚定：“南宁王放心，我沐氏世代镇守云南，绝不容清军踏入滇境一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骑着快马，疾驰而来，马蹄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显得格外急促。他翻身下马后，不顾满身的尘土与汗水，单膝跪地，高声道：“启禀南宁王、黔国公、龙首领！李国翰部五千骑兵已抵达苍岭山下，距离东隘口不足十里！其前锋部队已开始向隘口方向移动，大旗上写着‘李’字！”
李定国与沐天波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厉色。沐天波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敌！弓箭手就位，滚石、擂木待命，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遵命！”士兵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震彻山谷。他们立刻各就各位，弓箭手搭箭上弦，箭尖泛着寒芒，对准了通道入口；负责操控滚石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砍刀，眼神警惕地望向远方。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苍岭山脉上，将通道映照得清晰可见。远处的山谷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尘土飞扬，隐约能看到清军骑兵的身影，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向隘口涌来。
西南抗清的第一战，即将在苍岭东隘口正式打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