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青龙寨合兵议抗清
苍岭山脉的余脉如一条蛰伏的巨龙，蜿蜒至滇境边缘便骤然收势，青龙寨依山就势而建，夯土寨墙经数百年风雨侵蚀与多次修葺，高数丈的墙体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却依旧如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墙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沐”字大旗，朱红色的旗面在午后的风中猎猎作响，边角处虽有磨损，却更显历经战火的沧桑与威严。寨门两侧，滇军士兵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外罩冷光闪烁的鳞甲，手持枪尖泛着寒芒的长枪，腰佩锻造精良的弯刀，站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眉宇间透着黔国公麾下精锐特有的沉稳与杀气。
南宁王李定国率领残部缓缓踏入寨中，他身着玄色织金战袍，战袍上的血污与泥泞虽经简单擦拭，却依旧在衣料上凝结成深浅交错的斑块，肩头的伤口被新换的白色布条紧紧缠绕，行走间牵动伤口，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依旧挺直脊背，目光沉稳地扫过沿途景象。身后的士兵们虽面带疲惫，甲胄不全，却无一人萎靡不振，手中的兵器始终紧握，保持着警惕的姿态。
李定国的目光掠过寨中各处，心中暗自赞叹：临时搭建的青布帐棚沿山坡依次排开，帐外悬挂着写有“医”字的杏黄色灯笼，几名身着灰色短褂的军医正带着药童忙碌地换药包扎，一名断了手臂的士兵咬着木棍，额头上布满冷汗，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哀嚎；不远处的空地上，十余个巨大的铁锅架在砖石垒成的灶上，柴火熊熊燃烧，火星噼啪作响，蒸腾的热气中弥漫着米粥与风干肉的香气，引得几名年幼的药童频频回头张望；军械营的区域更是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士兵们正专注地打磨兵器、修补盔甲，一名名叫赵武的将领满脸络腮胡，额头上有一道从眉心延伸至下颌的刀疤，此刻正亲自抡起铁锤敲打一块变形的甲片，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滑落，滴在灼热的铁板上瞬间蒸发。
“南宁王，一路辛苦，先到中军帐歇息片刻，本公已命人备好了热水与吃食。”沐天波快步上前，侧身引路。他身着银色战甲，胸甲上镌刻的沐氏家族图腾——一只展翅的雄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沐天波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角的细纹深刻如刀刻，那是岁月与战火留下的痕迹，却更显其久经沙场的老练与沉稳。作为世代镇守云南的黔国公，他与李定国同属南明重臣，皆是封疆大吏，虽一守滇境、一转战桂黔，却始终秉持抗清复明之心，此刻相见，全无上下级的隔阂，唯有同僚间的惺惺相惜。
李定国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寨中忙碌的滇军士兵，声音带着几分赞许：“黔国公治军严谨，果名不虚传。有这般精锐在手，西南抗清便有了坚实根基。”他深知沐天波在云南的威望，其先祖沐英乃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义子，世代镇守云南，历经数百年，早已与滇境山水、百姓融为一体，这份底蕴，是自己转战各地所无法比拟的。
刀小蛮紧随李定国身后，她身着银色软甲，左臂的伤口已用滇军的金疮药重新包扎，软甲上的血污虽未洗净，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英气。她那双明亮的杏眼中恢复了几分神采，忍不住对身边的亲兵周虎低声道：“这青龙寨固若金汤，滇军更是士气高昂，有黔国公与南宁王联手，我们总算能喘口气了。”周虎满脸络腮胡上的尘土尚未洗净，闻言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期许，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弯刀，沉声道：“刀将军说得是，有两位大人坐镇，咱们定能打退清军！”
中军帐内陈设简洁却不失威严，地面铺着厚重的青毡，踩上去无声无息。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帐中大半空间，沙盘上用青、红两色石子精准标注着西南各地的山川地貌、河流关隘与敌我布防，甚至连村落、驿站的位置都清晰可见，显然是沐天波多年经营的成果。帐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西南舆图，舆图边缘虽有磨损，却依旧能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沐天波挥手示意帐外亲兵退下，亲自从案几上提起一把紫砂茶壶，为李定国倒了一杯热茶，茶汤清澈，茶香袅袅。
“南宁王，此次桂林失守，吴三桂必定会趁势南下，妄图一举吞并滇黔，进而切断南明的西南屏障。”沐天波将茶杯递到李定国手中，语气沉重，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本公已派多批斥候探查，清军除李国翰部五千骑兵外，吴三桂亲率三万大军屯驻衡州，麾下皆是精锐，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挥师西进。”
李定国接过热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连日来的疲惫稍稍缓解。他看向沙盘，目光落在桂林至滇境的路线上，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着沙盘边缘：“吴三桂老奸巨猾，麾下清军战力不弱，且装备精良。我军新败，麾下残部不足三百，虽有后续溃散士兵陆续归队，短期内也难以形成战力。若与清军正面交锋，胜算实在难料。不知黔国公可有良策？”他语气诚恳，全然没有一丝王爷的傲气，毕竟此刻两人同心抗清，唯有携手，方能在西南立足。
沐天波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指着滇境与桂境交界的苍岭山脉，沉声道：“南宁王请看，苍岭山脉地势险峻，峰峦叠嶂，仅有三条隘口可通行，易守难攻。本公已命人在各隘口布下伏兵，囤积滚石、擂木与箭矢，可迟滞清军进攻速度，为我军争取准备时间。”木杆移动，指向滇境内部，“此外，本公世代镇守云南，与当地大小土司素有交情，已派心腹参军王瑞星夜联络各土司首领，晓以唇亡齿寒之理，陈说抗清复明大义，他们皆愿出兵相助，共抗清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声音掷地有声：“目前，我滇军现有兵力五万，分别驻守滇境各要地，此次为接应南宁王，已抽调两万精锐齐聚青龙寨。加上王爷麾下残部与各土司承诺出兵的三万兵力，总兵力可达八万。虽清军兵力占优，且装备精良，但我军依托山地优势，避其锋芒，击其惰归，足以与之一战！”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柳若薇带着小芸走进帐中。柳若薇身着素色衣裙，裙摆上沾着些许泥土，脸色依旧苍白，显然连日来的奔波与劳累让她身心俱疲，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却难掩关切之情。她手中捧着一盘金疮药与几件干净的玄色劲装，轻声道：“南宁王，刀将军，这是军中最好的金疮药，药效甚佳，可促进伤口愈合。这几件衣物是按将军们的身形备好的，你们先换上干净衣物，好好歇息。”小芸跟在她身后，手中也捧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块精致的糕点，她低着头，小声补充道：“南宁王，这是柳大夫特意为您准备的，您一路劳累，垫垫肚子吧。”
李定国看着手中的金疮药，心中暖意融融。他站起身，对着沐天波与柳若薇抱拳道：“多谢黔国公与柳大夫关怀！本王愿率麾下将士，与黔国公同心协力，共守西南，抗击清军，绝不让吴三桂的阴谋得逞！”他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即便历经惨败，那份抗清复明的决心也从未动摇。
沐天波亦起身回礼，眼中满是欣慰：“南宁王忠勇过人，乃大明之幸！本公已备下薄宴，虽无珍馐美味，却有自家酿的米酒与风干肉，今日我等共饮几杯，稍作休整，明日便召集众将，召开军事会议，详细部署抗清大计！”
正说话间，一名滇军亲兵匆匆闯入帐中，他身着玄色劲装，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单膝跪地，高声道：“启禀黔国公、南宁王，营外有三位土司首领求见，说有紧急要事禀报！”
沐天波与李定国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诧异。沐天波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后，三名身着民族服饰的土司首领走进帐中。为首的是滇东土司龙云，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脸上绘着本族特有的红色图腾纹路，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弯刀，步伐沉稳有力。紧随其后的是滇南土司沙定洲与滇西土司木增，沙定洲身材中等，面色黝黑，眼神锐利；木增则身形瘦削，穿着宽大的麻布衣衫，手中拿着一根木质权杖。进门后，三人齐齐躬身行礼：“参见黔国公，参见南宁王！”
“龙首领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沐天波抬手示意，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你们率部赶来相助，本公正要致谢，不知有何紧急要事？”
龙云直起身，神色凝重，向前踏出一步，沉声道：“回黔国公、南宁王，我等奉您之命，率部赶来青龙寨，行至苍岭西隘口时，发现三名形迹可疑之人，身着百姓服饰，却四处打探隘口的布防情况，言行间破绽百出。我等察觉不对，当即上前盘问，三人见状欲逃，被我部士兵擒获两人，一人侥幸逃脱。经审讯，此二人乃是吴三桂派来的密探，目的便是探查我军布防，为清军进攻做准备！”
李定国心中一凛，眉头紧锁，手指紧紧攥起，沉声道：“吴三桂动作倒是迅速，竟已派人渗透到滇境腹地。看来他早已对云南虎视眈眈，此次桂林失守，更是让他加快了西进的步伐。”
沐天波面色凝重，目光扫过沙盘上的隘口位置，沉吟片刻，对龙云道：“多谢各位土司通报，若非你们警觉，我军布防恐怕已被清军摸清。看来清军急于进攻，我们需尽快调整布防，以防不测。”他看向龙云，语气坚定，“龙首领，烦请你率部驻守苍岭东隘口，严密监视清军动向，一旦发现清军主力，即刻派人回报；沙首领，你率部协防青龙寨东门，加固防御工事；木首领，你负责守卫寨中粮仓与军械库，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遵令！”三名土司首领齐声应道，神色恭敬，随即躬身退下，转身便去部署兵力。
沐天波看向李定国，语气严肃：“南宁王，清军密探出现，意味着大战已近在眼前。今夜我等需加强戒备，增派巡逻兵力，严防清军夜袭或再次派密探潜入。明日清晨，便召集滇军将领、土司首领与你部将领，共同召开军事会议，详细部署抗清大计！”
李定国点头认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黔国公所言极是！今夜我亲自率部与滇军一同巡逻，定不让清军有机可乘！明日，便与吴三桂麾下清军，一较高下！”他深知今夜的重要性，若被清军摸清虚实，或遭夜袭，刚有起色的抗清局势便会再次陷入被动。
帐外，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青龙寨的轮廓染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与寨中忙碌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悲壮而坚定的画面。李定国与沐天波并肩走出中军帐，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苍岭山脉，目光悠远。山风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仿佛夹杂着清军铁骑的马蹄声，又仿佛带着滇境百姓的期盼。
“南宁王，西南抗清，任重道远。”沐天波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他抬手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但只要你我同心，滇军与西军携手，再加上各土司与百姓的支持，定能守住这一方水土，为大明保留一丝火种。”
李定国转头看向沐天波，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握住沐天波的手，沉声道：“黔国公所言极是！纵使前路艰难，本王也绝不退缩。待击退清军，定要重整旗鼓，收复失地，重振大明江山的雄风！”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皆充满了抗清复明的决心。寨中，士兵们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空气中虽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息，却也透着一股同仇敌忾的坚定。巡逻的士兵步伐沉稳，手中的兵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帐棚中的伤兵眼中闪烁着期盼，渴望早日重返战场；炊事兵将煮好的米粥、肉干分装完毕，送到每一名士兵手中，一名炊事兵大声喊道：“兄弟们，吃饱喝足，明日好杀清兵！”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震彻山谷。
夜色渐浓，青龙寨燃起了点点篝火，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照亮了西南大地的抗清希望。李定国与沐天波各自率领亲兵，分两路在寨中巡逻。李定国走在前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周虎与几名亲兵紧随其后，手中的弯刀紧握。路过一处帐棚时，一名伤兵挣扎着坐起身，对着李定国高声喊道：“南宁王！我还能再战！”李定国停下脚步，对着那名伤兵温和一笑，沉声道：“兄弟，好好养伤，日后有的是杀贼的机会！”伤兵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重重点头。
沐天波则带着赵武等人巡逻西寨门，他仔细检查着寨门的防御工事，对赵武道：“赵将军，今夜务必加强戒备，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发现任何异常，即刻禀报！”赵武躬身应道：“末将遵令！”
他们知道，今夜的平静，是为了明日更好地战斗，而西南抗清的第一战，即将在苍岭山脉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