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向相邻建筑的瞬间,林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风在耳边的嘶吼和心脏撞击胸膛的闷响。距离比他预估的稍远,落地时前冲的势头让他收不住脚,踉跄着扑倒在满是碎砾的屋顶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左臂伤口再次狠狠撞在地面,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腥甜。
他蜷缩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灰尘灌满口鼻。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坐起,警惕地回头望去。对面建筑屋顶上,追兵的身影被逐渐拉开的距离和建筑夹角阻挡,无人机的嗡嗡声也似乎被废墟间的乱流干扰,变得飘忽不定。
暂时甩掉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他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更加古老破败的废墟屋顶,没有任何补给,左臂伤势恶化,体力濒临耗尽。更让他不安的,是刚才那栋建筑里传出的异常嗡鸣和金属悬浮现象。这片区域,显然隐藏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必须立刻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处理伤口,恢复体力。
他观察所在的屋顶。这栋建筑比刚才那栋略矮,屋顶平坦空旷,只有一个被焊死的、锈蚀的铁皮通风井盖。边缘的护栏大多断裂,可以直接看到下方狭窄肮脏的街道和堆积如山的巨型机械残骸。街道上看不到活物,只有风卷着废纸和尘土打着旋。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药品。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目光落在街道对面。那里有一栋相对完整、窗户大多破损但框架尚在的五层楼建筑,底层似乎曾经是商铺,招牌早已腐烂脱落,但门洞敞开,里面幽深黑暗。或许可以进去暂时躲避,寻找可能残留的物资。
但如何下去?直接跳下去无异于自杀。他寻找着下楼的可能。绕着屋顶走了一圈,在背风面发现了一个锈蚀的、通往建筑内部的垂直铁梯,梯子下半部分已经断裂消失,但上半部分还固定在墙壁上,末端距离地面大约还有三层楼的高度。
没有选择。他小心地翻过护栏,抓住冰冷的、布满铁锈的梯子横杆,开始向下攀爬。断裂的梯子吱呀作响,每一次移动都让人提心吊胆。下到断裂处,他低头估算了一下剩余高度,大约八九米。下面是松软的垃圾堆和破碎的瓦砾。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
“砰!”
身体砸进厚厚的、充满弹性的废弃物堆里,冲击力被大大缓冲,但左臂还是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他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爬出来,浑身上下沾满了难以形容的污秽。
他顾不上这些,立刻闪身躲进旁边那栋目标建筑的敞开式门洞里。里面比外面更加阴暗,空气凝滞,充满了灰尘和霉菌的味道。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在满是狼藉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地上散落着腐烂的家具、破碎的玻璃和厚厚的鸟粪(或类似物)。
一层似乎曾是卖电子产品的店铺,货架东倒西歪,上面空空如也。他小心翼翼地探查,在一间应该是储藏室的小房间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几个落满灰尘但完好的空玻璃罐,一把锈迹斑斑但还算结实的消防斧(斧柄有些松动),以及半卷早已发黄变脆的工业用宽胶带。
没有食物,没有药品,但至少有了容器和一件像样的武器。
他用胶带将消防斧柄重新缠紧固定,别在腰间。然后用一个相对干净的玻璃罐,走到建筑深处一个破损的水管处——水管早已干涸,但下方一个凹陷的水泥池里,积攒了少量从屋顶裂缝滴落的雨水,虽然浑浊,但比外面街道上的水坑看起来干净些。他将水小心灌进玻璃罐,密封好。
现在,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可以休息和处理伤口的地方。他沿着内部楼梯向上探索。二楼同样破败,但有一个房间的窗户相对完整,门也可以从内部闩上。房间里只有一张锈蚀的铁架床和几个空纸箱。
就是这里了。
他闩好门,用纸箱和破布堵住门缝下方的空隙(防止气味和光线外泄),然后瘫坐在墙角。他解下左臂浸透血污的布条,伤口惨不忍睹,红肿发黑,边缘有些组织开始坏死。剧痛和可能的感染,都在威胁着他的生命。
他必须处理它,立刻。
他咬紧牙关,用消防斧的斧刃(虽然锈,但边缘还算锋利),在衣服上相对干净的内衬处割下一大块布,又从那半卷工业胶带上扯下长长的一段。然后,他打开那瓶捡来的碘酒。
没有麻醉,没有助手。他只能用最原始、最痛苦的方式。
他将一块较小的布团咬在嘴里,然后,将碘酒直接倒在伤口上!
“呃——!”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直刺大脑,他全身剧烈地痉挛起来,牙齿深深陷入布团,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涌出。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
他强忍着,等待那波最尖锐的疼痛过去,然后用相对干净的布块,蘸着剩余的碘酒,一点一点、颤抖着清理伤口周围的血痂和污物,将一些明显坏死的组织边缘刮除。每一下都让他痛得浑身发抖,汗水混合着血水、碘酒和灰尘,在身上流淌。
清理完毕,伤口看起来更加狰狞,但至少去除了一些明显的感染源。他用那块大布紧紧包裹住伤口,然后用工业胶带一圈一圈、用力地缠绕固定,施加压力以止血和固定。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背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嘴里咬着的布团早已被唾液和汗水浸透。他感觉左臂从剧痛变成了沉重的、灼热的麻木,但至少血似乎止住了。
他喝了几口罐子里浑浊的雨水,又吃掉了身上最后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食物残渣。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睡死,只是靠着墙壁,半梦半醒地休息,耳朵却始终竖着,警惕着门外的任何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昏暗的光线似乎更暗了,可能是傍晚将至。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丝力气,伤口的剧痛也稍微缓解了一些(或许是麻木了)。他必须思考下一步。
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食物,需要了解这片区域,需要找到离开城市废墟、前往更安全地带(如果存在的话)的路径。小五提到的“西边更古老奇怪的东西”和刚才的磁场异常,让他对这片区域充满了警惕和好奇。
或许,这里隐藏着关于这个世界剧变的线索?甚至……关于“起源计划”更深层的目的?
他想起艾莉西亚给他的那个金属盒,掉在了通风管道里。那东西似乎能引起反应,或许是个关键。但现在已经丢了。
就在他思绪纷乱时,楼下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清晰的、绝非自然或风化的声响。
是引擎声。低沉,稳定,带着一种特有的、机械增压的嗡鸣。而且不止一辆。
车?在这个被遗弃的废墟深处?
林启立刻警觉起来,悄悄挪到窗户边缘,透过破损的窗帘缝隙,小心翼翼地向楼下街道望去。
只见三辆造型粗犷、改装痕迹明显的车辆,正缓慢地行驶在堆满残骸的狭窄街道上。车辆覆盖着厚重的装甲板,车轮巨大,车顶架着类似探照灯和天线的东西。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些车子的风格,与联邦基地那种光滑、高效的科技感截然不同,充满了废土朋克的野蛮和实用主义气息。
是“清道夫”?还是小五说的其他幸存者团体?
车队在距离林启藏身的建筑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跳下来七八个人。他们都穿着厚重的、拼凑的防护服或皮甲,脸上戴着防毒面具或简易呼吸器,手里拿着各种改装过的实弹枪械或能量武器。动作警惕而熟练,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开始搜索周围。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盖革计数器的设备,还有一人拿着生命体征扫描仪。他们显然在寻找什么。
是找他?还是找别的?
林启的心沉了下去。无论是哪种,被这些人发现都不会有好结果。小五提到“清道夫”会抢掠,甚至“抢人”。这些人看起来绝非善类。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墙壁阴影里,一动不动。
楼下的人开始用手势交流,分成了两组。一组继续在街道上搜索,另一组则朝着林启藏身的这栋建筑走来!
他们发现了什么痕迹?是他从垃圾堆爬出来时留下的?还是他滴落的血迹?
林启握紧了腰间的消防斧柄,冷汗再次渗出。他现在这个状态,对付一两个或许还能拼命,对付一群全副武装的匪徒,毫无胜算。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一楼门洞。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房间!
他环顾四周,唯一的出口是门和窗户。门肯定不能走。窗户……他轻轻推开窗户,向下看去。下面是建筑的后巷,堆满了更多的垃圾和废弃轮胎,但高度只有两层楼左右,而且下面看起来松软。
没有时间犹豫了!楼下已经传来翻找东西和上楼梯的脚步声!
林启将灌满水的玻璃罐用胶带固定在腰间,抓起消防斧,深吸一口气,爬上窗台,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砰!”他再次落入松软的垃圾堆,就地一滚,卸去力道,然后头也不回,朝着后巷深处、与街道相反的方向狂奔!
几乎就在他跳窗的同时,楼上房间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这里有新鲜血迹!人刚走!”
“窗户开着!他跳下去了!在后面!”
呼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紧接着是有人也从窗户跳下的声音。
林启拼命奔跑,穿过狭窄扭曲的后巷,绕过巨大的垃圾堆和倒塌的墙壁。左臂的伤口在奔跑中再次崩裂,鲜血渗透了胶带和布条,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求生的本能驱动着双腿。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呼喝声和零星的枪声(似乎是警告或试探射击)在废墟间回荡。
他跑过一条巷子,前方突然被一堵倒塌的砖墙堵死!死路!
他猛地刹车,转身,追兵已经出现在巷口,呈半包围态势,枪口对准了他。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一个身材魁梧、戴着防毒面具的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语气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林启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右手紧紧握着消防斧,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这几个充满敌意的废土幸存者(或掠夺者)。他的逃亡之路,似乎在此刻走到了一个看似绝对的尽头。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倒塌砖墙缝隙后面,似乎有一个向下延伸的、黑黢黢的洞口,像是地下室的入口,或者……另一个通往未知的通道。
那是最后一环,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生机。
追兵已经举起了枪。
没有时间思考。林启猛地抡起消防斧,用尽全力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敌人掷去,同时身体向侧后方那倒塌的砖墙缝隙,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拦住他!”
斧头呼啸着飞出,逼得那人下意识躲闪。林启已经撞开了松动的砖块,半个身子挤进了那个黑暗的洞口,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下方更深邃、更未知的黑暗,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