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
像有无数条细小的、长着倒刺的蛆，正顺着一根看不见的魂线，从极远的地方爬过来，钻进疯虎的皮肉，在他的骨头缝里，又麻又痒地，轻轻刮搔。
痒。还带着一股味道。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干净得让人恶心的“规矩”味儿。
是那个铁皮风狼的味儿。
他神魂上那个狞笑的鬼脸烙印，在呼唤。不，是在尖叫。在恐惧。
也在……引诱。
“过来……吃我……”
“这里……有更好吃的……”
疯虎知道，那是陷阱。
但他那颗黑金色的心脏，却“咕咚”一下，不讲道理地，剧烈跳动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泵出的血液滚烫如岩浆。
三昧神风。
那股风的味道，透过那根怨毒的线，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像一缕从顶级酒坛里溢出的、最醇厚的酒香，勾引着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酒鬼。
他丹田里，那些刚刚被消化掉的、属于风狼校尉的法则碎片，不安地躁动起来，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幼崽，发出了渴望的、尖锐的嘶鸣。
陷阱？
疯虎咧开嘴，一串黏腻的黑涎顺着嘴角淌下。
不。
那是……请帖。
一张邀请他去享用主菜的……血色请帖。
……
黄风洞。
阴风如刀，洞内石壁上，结着一层黄色的、油腻的冰霜，凑近了闻，有股尸油混合着檀香的诡异气味。
风狼校尉像一滩被榨干了的烂肉，瘫在洞穴中央。他神魂上那个狞笑的鬼脸烙印，像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他一分神性，留下一分疯癫，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涎水，眼神时而恐惧，时而痴傻。
洞穴深处。
黄风大圣盘坐在蒲团上，尖嘴猴腮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令人不安的笑容。
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部下，这副比死了还难受的模样，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他的声音，像两片干枯的树叶在摩擦，沙哑，刺耳。“你这颗饵，钓来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上，一缕黄风缠绕，轻轻点在风狼校尉的眉心。
那鬼脸烙印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猛地收缩，黑光大盛。
“呵……”黄风大圣轻笑一声，“别怕，死不了。”
“那怪物，在你身上，留下了他的‘味道’。而你，也把菩萨最需要的‘药引’，种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那身混杂了神性、剧毒、还有那股子……混沌味道的力量，正是点燃那盏‘琉璃净世灯’，最好的薪柴。有了他，菩萨的大计，又能再快一步。”
他收回手指，看着风狼校尉那空洞恐惧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去吧，在外面等着。”
“等着你的新主子，来吃掉你。这是你的……功德。”
……
疯虎，不想等了。
他饿了。
他站了起来，身上那些被虎先锋砸出的裂痕早已愈合，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狰狞的肉红色伤疤，像一张画在身上的、扭曲的地图。
他一脚踹在那个还在适应自己新身体的阿豹屁股上。
那条由煞气和风组成的黑色蛇尾，像一条受惊的蛇，猛地绷直！
“走！”
疯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然后，他转向虎先锋，和那个像一座沉默石山般的石敢当。
“开饭了！”
没有动员。没有解释。就是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宣告。
虎先锋看着他那两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血洞，胸口一阵发堵。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像被一块巨石，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沉默地，拿起那两柄被震飞的巨斧，走在最前面。
他现在，是店小二。负责带路。
石敢当，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那青黑色的岩石身躯上，布满了恶心的、深浅不一的齿痕，胸口那片蛛网般的裂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他每走一步，裂痕中都会掉落细小的石屑，像无声的哭泣。
他现在，是勺子。一件用来盛汤的餐具。
在他们身后，是近百名从黑风山幸存下来的、形态各异的妖魔。他们看着那个疯癫的、连自己“哥哥”都打的怪物，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也是最纯粹的……恐惧。
这支队伍，不像一支军队。
更像一股被饥饿驱使的、黑色的、混乱的……瘟疫。
一股浩浩荡荡，要将整个黄风岭都啃噬殆尽的瘟疫！
“他……真的要去？”路上，虎先锋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问。“黄风大圣经营黄风岭数百年，洞府内外，机关重重，更有数千精锐妖兵。这明显是个陷阱！”
疯虎头也没回。
他正低着头，用指甲，仔细地剔着牙缝里，一块属于石敢当的、坚硬的石屑。
“咯吱。”
石屑被他抠了出来，用舌头卷进嘴里，嚼得“咯嘣”作响。
他似乎终于听到了虎先锋的话，抬起头，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望”着他，里面充满了困惑。
“陷阱？”
他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天真，残忍。
“不。”
“那是他为我摆好的……餐桌！”
……
黄风洞外。
一片巨大的、被风沙侵蚀得寸草不生的黄土平原。
平原的尽头，是一个巨大得不成比例的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兽的嘴。洞口深处，隐约有风声传出，那声音不似呼啸，反倒像无数冤魂在低声诵经，诡异至极。
洞口前，数千名身披黄甲、手持利刃的妖兵，列成一个整齐的、散发着冲天煞气的方阵。
军容严整。杀气冲天。
与疯虎身后那群歪歪扭扭、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残兵败将，形成了鲜明的、荒谬的对比。
方阵的最前方。
一个身穿黄色道袍、手持三股钢叉的尖嘴猴腮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
黄风大圣。
他看着那股黑色的、混乱的洪流，缓缓靠近。
他的目光，越过最前方那个高大威猛的虎先锋，越过那个沉默如山岳的石敢当，直接落在了那个，走在中间，一瘸一拐，还在不停流着口水的……疯虎身上。
“你就是那只……”黄风大圣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野畜？”
疯虎没理他。
他停下脚步，闭上那两个血洞，像是在享受什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风的香味，从那个洞口里，飘了出来。香得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服地张开了。
“你的风……”疯虎答非所问，他缓缓睁开血洞，那里面，黑色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闻起来，很香。”
他一步步，独自走出阵前。
随着他的脚步。
嗡——！
他胸口，那枚代表着血肉与癫狂的【疯·血怒】战纹，亮了！一道不详的、血红色的光，像一道裂痕，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蔓延开来，所过之处，皮肉下的血管如蚯蚓般扭曲、鼓动！
嗡——！
他后背，那枚代表着痛苦与亢奋的【狂·噬痛】战纹，亮了！一抹诡异的、不断抽搐的紫色光晕，在他身后浮现，仿佛连接着一个充满哀嚎的世界，隐约能听到无数细碎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嗡——！
他右臂，那枚代表着破坏与毁灭的【暴·碎界】战纹，亮了！一团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符文，像一个微缩的黑洞，缓缓旋转，周围的光线都被它吸扯得弯曲变形！
嗡——！！！
他丹田，那枚代表着仇恨与怨毒的【戾·仇噬】战纹，亮了！一道冰冷的、死寂的、仿佛凝结了万千冤魂的幽绿色光芒，轰然爆发，脚下的沙地瞬间凝结成一层惨绿色的薄冰！
疯！狂！暴！戾！
四道战纹！第一次，在没有融合的情况下，同时，被催动到了极致！
四种不同颜色的、代表着最纯粹恶念的光芒，在他身上交织、碰撞、共鸣，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都在被撕扯的低沉嗡鸣！
一股无法形容的、即将溢出的、毁天灭地的癫狂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虎先锋等人，被这股气息一冲，竟齐齐后退了半步，无不心惊胆战！
那不是妖气。那是一种更古老的、更混乱的、更不讲道理的……东西！
对面。黄风大圣脸上那抹戏谑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他从疯虎的身上，嗅到了一丝……连他都感到心悸的……“混沌”的气息！
就在这时。
疯虎，仰起了头。
他张开那张咧到耳根的、流淌着黑色涎水的嘴。
他没有发动任何技能。
他只是对着黄风大圣，对着那数千妖兵，对着那个散发着无穷诱惑的洞口，发出了他此刻，最赤裸、最贪婪、最发自灵魂深处的……进食宣言！
“吼——！！！！！”
一声不似任何生物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冲天而起！
“撕烂你！！！”
他喉咙里，挤出了一连串磨碎骨头和撕裂血肉般的、不成调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狂笑！
“嗬嗬……嗬嗬嗬嗬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