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尖啸和闪烁的红光,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林启在通风管道中拼命爬行。身后安保人员的呼喝和沉重的脚步声在金属管道内回荡、放大,仿佛近在咫尺。灰尘被他急促的动作搅起,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呛得他几乎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左臂的伤口在剧烈摩擦和紧绷下,再次渗出温热的液体,疼痛如同附骨之疽,蚕食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被抓住,意味着落入比莫里斯实验室更可怕的地方——那些培养舱里形态诡异的“人体”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管道并非无限延伸。很快,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水平向前,但似乎通往更明亮的区域(可能是其他实验室或办公区);另一条陡然向上,几乎垂直,内壁有生锈的金属爬梯,上方隐约有气流吹下,带着更明显的、外界尘埃的味道。
向上!必须向上!只有离开这个设施的内部控制区域,才有逃脱的可能!
林启毫不犹豫地抓住垂直管道边缘冰冷的金属爬梯,用右手和牙齿配合,将怀里的破布包裹(只剩半瓶水、碘酒和金属棍)在腰间缠紧,然后开始拼命向上攀爬。垂直攀爬对左臂是巨大的考验,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湿透全身。他咬紧牙关,几乎将嘴唇咬出血,靠着登山时锻炼出的臂力和核心力量,以及强烈的求生欲,一寸一寸向上挪动。
下方的管道口传来安保人员到达的声音。
“他爬上去了!垂直管道!”
“该死,这管道通往顶层过滤系统和外部换气口!启动管道内防御措施!”
“小心,别伤到‘样本’,主管要活的!”
林启心中一凛。防御措施?什么防御措施?
没等他细想,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嗡鸣,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冰冷的气流从上方猛地灌下,风中夹杂着细小的、高速旋转的金属颗粒!
是切割气流?还是某种过滤系统的自清洁程序?
林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得几乎脱手,冰冷的气流灌入口鼻,几乎无法呼吸。更可怕的是那些金属颗粒,打在脸上、手上,划出细小的血痕,虽然不致命,但干扰极大,而且打在眼睛上足以致盲。
他不得不低下头,紧闭眼睛,将脸埋在臂弯里,仅靠触觉和脚感继续向上攀爬。金属颗粒叮叮当当打在爬梯和管道壁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爬升变得异常艰难。强风消耗着他的体力,金属颗粒的干扰让他无法准确抓握。下方,已经有人开始攀爬追来,靴子踩在金属梯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不知道管道还有多长。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手臂肌肉在尖叫,肺部火辣辣地疼,意识因为疼痛和缺氧开始模糊。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力竭松手时,头顶的气流骤然减弱,金属颗粒的打击也停止了。他抬头看去,上方出现了微弱的、灰蒙蒙的自然光!出口就在眼前!是一个被金属网格覆盖的圆形换气口,网格外能看到一片铅灰色的天空。
希望重新燃起!他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上窜了几级,右手抓住了出口边缘的网格。网格由粗壮的金属条焊接而成,缝隙很小,但边缘有锈蚀。
他用力摇晃、踢踹网格,锈蚀的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但一时无法弄开。下方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喘息声。
情急之下,林启抽出腰间的金属棍,将其一端卡在网格与管道壁的缝隙中,用身体重量和杠杆原理,拼命下压!
“嘎吱——嘣!”
一声脆响,网格的一角终于被撬开,向内弯曲,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缺口,勉强能容他挤出去。
他毫不犹豫,先将包裹塞出去,然后手脚并用,从那狭小的缺口奋力向外挤。粗糙的锈蚀边缘刮擦着他的身体,留下新的血痕,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他半个身子探出了换气口!冰冷的、带着浓重尘埃和化学气味的空气瞬间涌入肺中,虽然污浊,却代表着自由!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建筑物的平顶边缘,四周是低矮的、布满锈蚀管道和通风设备的屋顶结构。远处,是那片熟悉的、无边无际的灰色荒原和扭曲的建筑残骸。
他成功了!他逃出了那个可怕的设施!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一瞬。
就在他奋力将整个身体抽出换气口,滚落在满是灰尘和鸟粪(如果还有鸟的话)的屋顶上时,下方管道里传来了安保人员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出去了!在屋顶!启动外部封锁!通知空中巡逻!”
紧接着,刺耳的、覆盖范围更广的警报声,从这个设施的各处响起,甚至远处其他废墟中,似乎也有类似的警报遥相呼应。天空中,几个原本只是遥远黑点的无人机,立刻改变了航向,朝着他所在的屋顶快速飞来,机腹下的扫描灯已经亮起。
林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抓起包裹,踉跄着爬起来,迅速扫视屋顶环境。屋顶很大,但几乎无处可藏。边缘有低矮的护栏,但跳下去必死无疑(这建筑看起来有七八层高)。远处有一个通向建筑内部的楼梯间小门,但那里很可能已经被封锁或正有安保冲上来。
绝路?又是绝路?
他的目光落在一根从屋顶边缘伸出去的、锈蚀严重的粗大金属管道上。管道直径约半米,斜向下延伸,连接着旁边另一栋稍矮建筑的屋顶,距离大约五六米,中间是令人眩晕的高度落差。
那是旧时代的通风或排水管道,早已废弃,锈迹斑斑,看起来随时会断裂。
没有其他选择。
林启冲到屋顶边缘,看了一眼下方令人头皮发麻的高度,又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无人机和楼梯间方向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他深吸一口气,将包裹咬在嘴里,双手攀住管道根部,然后将身体重量缓缓移了上去。
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屑簌簌落下。他不敢停顿,手脚并用,像一只笨拙的树懒,开始沿着倾斜向下的管道向前爬行。管道表面湿滑,布满锈蚀凸起,非常难抓握。他只能靠手指死死扣住锈蚀的缝隙,脚底寻找任何微小的着力点。
风吹过,管道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让林启的心脏停跳半拍。下方是死亡的高度,后方是追兵和无人机。
他爬到管道中段时,楼梯间的门被猛地撞开,几个全副武装的安保冲上了屋顶,立刻发现了他。
“他在管道上!别开枪!抓活的!”
无人机也悬停在了管道上方,扫描光束将他牢牢锁定。
林启回头看了一眼,追兵已经开始试图攀爬管道追来,但他们显然没有他这种在绝境中攀爬的经验和决绝,动作谨慎而缓慢。
他不再回头,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前方那栋稍矮建筑的屋顶。还有三米……两米……
就在他即将够到对面屋顶边缘时,脚下踩到的一处锈蚀严重的管道外壳,突然“咔嚓”一声碎裂了!
他的右脚瞬间踏空,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下一沉!全靠双手死死抓住管道上方,整个人悬在了空中!
“啊——!”下方传来追兵的惊呼。
林启身体悬空,左臂伤口承受了巨大的拉力,剧痛如同电流窜遍全身,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松手。嘴里咬着的包裹也掉了下去,在半空中散开,水壶、金属棍、碘酒瓶翻滚着坠向深渊。
不!不能松手!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右手五指几乎抠进锈铁里,左臂凭借本能向上牵引,右脚在虚空中胡乱蹬踏,寻找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幸运的是,他的右脚在慌乱中勾到了管道下方一处尚未完全脱落的加固箍环!虽然只有一点点着力,但足以让他将身体重心重新拉回,左手也再次抓住了管道边缘。
他不敢有丝毫停顿,趁着这口气,双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拉,身体前扑,终于够到了对面建筑的屋顶边缘!
他翻身上去,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喘息,全身如同散了架一般,左臂的伤口鲜血淋漓,几乎麻木。
回头看去,那根锈蚀的管道在他爬过来后,似乎终于承受不住,从中段开始发生更明显的弯曲和断裂,追兵被阻在了对面,不敢再上前。无人机试图飞过来,但两栋建筑之间的狭窄空间让它们难以灵活调转。
他暂时安全了……几秒钟。
他挣扎着爬起来,打量这栋新建筑的屋顶。这里更加杂乱,堆满了废弃的太阳能板骨架和破碎的通讯设备。屋顶中央,有一个凸起的、类似电梯井或设备间的方形混凝土结构,旁边散落着一些工具和零件。
他需要立刻离开屋顶,躲进建筑内部。但他不确定这栋建筑是否也被那个设施控制,或者里面有其他危险。
就在他犹豫时,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带着脉冲感的嗡鸣声,突然从脚下传来!不是之前能源核心过载的那种狂暴嗡鸣,而是更稳定、更内敛,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穿透力。
紧接着,他惊讶地看到,散落在屋顶工具堆里的几个金属零件——一个扳手,几颗螺丝,甚至包括他掉落在此、已经摔瘪的金属水壶——竟然开始微微震颤,然后缓缓地、违背重力地悬浮了起来,离地几厘米,静止在空中,表面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的、颤动的蓝色光晕。
这是……磁场异常?还是某种能量场?
林启震惊地看着这超自然般的一幕。嗡鸣声和悬浮现象只持续了大约十秒钟,然后戛然而止。那些金属零件叮叮当当地掉落回地面,光晕消失。
但这一异象,明确地告诉他,这栋建筑,或者这栋建筑下方的区域,绝不普通。那种嗡鸣声,与他手腕信号点异常反应,以及那个引起追兵注意的金属盒,似乎有某种隐约的关联。
他走到屋顶边缘,向下望去。这栋建筑位于一片更加古老、更加破败的废墟深处,周围的建筑风格与之前遇到的截然不同,更加粗犷,混凝土裸露,带有早期工业化的痕迹。街道(如果还能称为街道)更加狭窄曲折,堆满了更加巨大的、难以辨认的机械残骸。
这里,仿佛是旧时代城市更核心、也更早被遗弃的区域。
他面临一个十字路口:是立刻寻找下楼路径,潜入这栋充满未知的建筑内部躲避追捕?还是冒险从屋顶移动到其他建筑,试图彻底远离这个区域?
脚下的建筑传来异响,内部似乎有结构移动或机器启动的声音。对面的追兵正在尝试其他方法过来。无人机在重新调整位置。
他没有时间深思熟虑。直觉告诉他,留在这栋刚刚发生异常的建筑屋顶,可能比进入未知的内部更加危险。
他看向旁边另一栋间距更近、屋顶相对平整的建筑,估算着距离和风险。
然后,他活动了一下疼痛欲裂的左臂,深吸一口充满尘埃和金属味的冰冷空气。
再次迈开脚步,朝着下一个可能的生路,或者下一个陷阱,跃了过去。
逃亡的路,永远没有终点,只有不断出现的、生死攸关的十字路口。而这一次,他将要踏入的,可能是真正揭开这个世界部分诡异面纱的入口。那短暂的磁场异常和悬浮现象,如同一个谜题的开端,静静等待着这位来自过去的闯入者去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