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声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林启的耳朵，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握紧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岩片，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锁定在洞口外那片灰蒙蒙的光线中。
声音停住了。只有风声呜咽。
是幻觉？还是那东西在试探？
林启不敢有丝毫放松。几秒钟后，那嘶嘶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带着一种黏腻的、仿佛多足节肢动物在沙地上爬行的摩擦声。接着，一个形状怪异的影子，缓缓投射在洞口内侧的地面上。
影子拉得很长，扭曲不定，依稀能看到几条细长分节、末端尖锐的肢节轮廓，以及一个相对臃肿、不规则的主体。
绝对不是人类，也绝不是林启认知中的任何正常动物。辐射变异体？还是小五口中“更古老、更奇怪的东西”？
影子在洞口徘徊，似乎对洞内的黑暗有所忌惮，或者是在感知猎物的确切位置。林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腐败有机物混合的酸臭气味，正从洞口飘进来。
不能坐以待毙。如果这东西钻进洞里，在狭小空间内他几乎没有胜算。
林启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扫视洞穴内部，除了手中的岩片和几块碎石，别无他物。洞口不大，是优势也是劣势——他无法灵活躲避，但那东西进来也会受限制。
必须先发制人，把它堵在洞口，或者吓退它。
他深吸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压下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颤抖。就在那影子再次向前挪动，一条细长尖锐的肢节尖端探入洞口光线范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几丁质般的暗绿色时——
林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最大的、棱角分明的岩片，狠狠朝着洞口那探入的肢节砸了过去！同时发出一声从胸腔迸发的、野兽般的嘶吼！
“滚开！”
岩片精准地砸中了那条肢节的中段，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不像是砸断骨头，更像是击碎了某种脆硬的外壳。那嘶嘶声陡然变成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洞口外的影子剧烈晃动、后退，那条被击中的肢节痉挛般缩了回去。
有效！林启精神一振，立刻抓起地上其他几块碎石，连续不断地朝洞口掷去，同时继续发出威胁性的吼叫，制造出洞内有强大威胁的假象。
碎石噼里啪啦打在洞口边缘和外面的沙地上。那尖锐的厉啸声渐渐远去，伴随着一阵快速远去的、慌乱的多足爬行声，洞口的光线也恢复了正常，怪异的影子消失了。
它跑了。
林启瘫软下来，背靠岩壁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内衣。刚才那一下爆发消耗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左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感觉固定处又湿又热，可能是又出血了。
但危险暂时解除了。那东西似乎智力不高，容易被突然的猛烈反击吓退。但它可能还会回来，或者引来同类。
这个洞穴不再安全。他必须立刻离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伤痛。他挣扎着爬出洞穴，警惕地环顾四周。灰蒙蒙的天光下，荒原依旧死寂，只有风卷着沙尘。刚才那东西消失的方向，留下了一些凌乱、非人的足迹和几滴暗绿色、散发着酸臭的黏稠液体。
不能待在这里。他需要一个新的、更隐蔽或更易防守的藏身点，最好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物资，哪怕是多一块锋利的金属片也好。
他想起了小五提到的“地铁隧道”。那里结构复杂，易于藏匿，也可能有水源（地下水渗漏），甚至可能有早期遗留的物品。虽然也有危险（“吃人的东西”和“清道夫”），但比起在开阔荒原上暴露于未知变异生物和联邦搜索队眼下，或许可控性更强。
问题是，地铁入口在东方，而小五建议他往西。但西方刚刚出现了那种怪物，而且资源似乎更匮乏。向东，则可能靠近联邦的搜索范围和“清道夫”的活动区。
权衡利弊。他现在的状态，无法应对开阔地带的长期生存和未知生物袭击。地铁隧道至少提供了结构和躲藏的可能性。而且，如果隧道系统真的如小五所说连接着旧城中心，那么其中某些废弃支线或深层部分，也可能相对安全，甚至可能通往其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他决定冒险折向东方，寻找地铁入口。但必须极其小心，昼伏夜出，避开主要通道和任何明显的人类或机械活动痕迹。
他撕下另一条相对干净的衣襟，重新紧紧包扎了左臂伤口，勉强止住血。然后，他捡起几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和一根还算结实的、带尖头的金属棍（不知是什么设备的残骸），作为简陋的武器。
他抬头辨认方向。天空依旧浑浊，但根据小五指点的“人造光源反射最亮”的区域，他能大致判断出东方。他需要先回到相对熟悉的区域（靠近遇到小五的地方），然后再沿着可能有旧时代道路或建筑遗迹残痕的方向向东摸索。
他开始了艰难的回返与东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利用每一个土丘、岩石或残骸作为掩护，时刻倾听周围的动静。他不敢走直线，而是迂回前进，尽量走在阴影或低洼处。
饥饿和干渴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他感到头晕眼花，脚步虚浮。途中，他幸运地在一个背阴的岩石裂缝底部，发现了少量夜间凝结的、相对干净的露水，他用破布蘸取吸收，勉强润了润喉咙。食物依然毫无头绪，只能忍耐。
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似乎更加昏暗（也许是云层变化，也许是傍晚将至）。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象——远处地平线上，那些扭曲的建筑残骸轮廓变得清晰了一些，这意味着他接近了旧城的边缘地带。
同时，他也看到了新的危险迹象：空中极远处，有几个微小的黑点，以稳定的速度和轨迹移动，不像鸟类，更像是……无人机。
联邦的空中巡逻？还是“净化队”的侦察？
林启立刻躲进一片半坍塌的混凝土墙基后面，心脏狂跳。他想起小五的警告，更加确信向东的风险。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必须尽快找到地铁入口，消失在隧道系统的复杂网络中。
他压低身体，在废墟的阴影中快速穿行，眼睛不断搜索着地面。旧时代的街道早已被尘土掩埋，但偶尔还能看到凸起的、锈蚀的井盖轮廓，或者下沉式的、被瓦砾半封住的楼梯口。
终于，在一处倒塌的高架桥墩旁边，他发现了一个被厚重铁栅栏封住、但栅栏已经扭曲变形、露出足够一人钻入缝隙的方形入口。入口上方的水泥墙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被涂鸦覆盖的旧标识，依稀能看出地铁的符号和一个向下的箭头。
就是这里！
林启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无人机在附近盘旋，也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然后，他侧身从铁栅栏的缝隙挤了进去。
一股陈腐、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隐约排泄物气味的风，从下方黑暗的楼梯井中扑面而来。楼梯向下延伸，很快消失在绝对的黑暗中。
他握紧手中的金属棍，打开那个早已耗尽电量的旧手电筒——虽然不亮，但握在手里多少有点心理安慰，然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属于旧日城市的、地下的黑暗迷宫。
就在他的身影完全被楼梯井的黑暗吞没后不久，距离这个入口约几百米外的一处较高废墟顶端，一个伪装成岩石的传感器，其顶端的微型镜头，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一个角度，对准了地铁入口的方向，闪烁了一下极其微弱的红光。
数据流通过加密的、非联邦标准频段的信号，无声地发送出去，消失在浑浊的天际。
而在更遥远的北方，联邦基地“起源计划”主管办公室内，莫里斯看着屏幕上雷克斯再次提交的、关于西区边缘搜索无果的报告，脸色阴沉。他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转向另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基地各区域的监控画面，其中一个画面正对着艾莉西亚空荡荡的实验室。
“博士还在医疗室接受‘心理评估’？”莫里斯冷声问道。
“是的，主管。”助理科尔回答，“情绪似乎不太稳定，但坚持声称对样本的逃亡计划毫不知情，只是按程序操作时出现了意外。”
“意外？”莫里斯冷笑一声，“太多的‘意外’了。”他沉吟片刻，下达了新的指令，“加强对艾莉西亚博士的‘观察’。另外，启动‘暗网协议’，调用我们安置在几个关键遗弃区入口的被动传感器数据，尤其是西区和旧城边缘地带。那个样本……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寻找遮蔽和资源。地下网络，是最可能的方向。”
“是，主管。”
莫里斯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基地内部人造的、永恒明亮的天空，眼神深邃。
“林启……你逃不掉的。你的基因蓝图，你大脑中的秘密，还有你身上可能携带的……关于那个‘旧日回响’的钥匙……都属于联邦，属于未来。”
他的声音很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野心和冰冷。
“拉响警报。最高级别的样本追索程序，转入静默追踪阶段。我要知道，那个旧时代的幽灵，到底想在这个新世界里，找到什么。”
无形的警报，在联邦内部某些特定频道和莫里斯控制的暗网中，悄然长鸣。追捕的网，正在以更隐蔽、更精准的方式，向着那片被遗忘的废墟和黑暗的地下世界，缓缓撒下。
而刚刚踏入地铁黑暗的林启，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暂时摆脱了荒原的风沙和怪物，却踏入了另一个可能更加复杂、更加危机四伏的战场。前方的黑暗中，等待他的，是湿滑的台阶，未知的岔路，潜藏的危险，还是……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地下浑浊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棍，向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