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的意识是从一片绝对的虚无中，被硬生生拽出来的。没有柔和的光，没有渐进的声音，只有冰冷的触感猛地攫住了他每一寸感知。他猛地睁开双眼，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贪婪地吸入了一口冰冷、带着金属和消毒剂气味的空气。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胸腔都疼痛起来，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白色光影。
他发现自己正赤裸地躺在一个充满透明粘稠液体的舱体内。液体正迅速下降，通过底部的排水孔消失，发出汩汩的声响。刚才还包裹着他的、维持着某种生命假象的温暖荡然无存，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袭而来，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他试图移动手臂，却感到肌肉无比僵硬，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
“呼吸平稳，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一个冷静、近乎没有波澜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启艰难地转过头，透过残留着水渍的透明舱壁，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无菌服的女人站在那里。她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平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着，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像是在记录一项实验数据。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这……是哪里？”林启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咙火辣辣地疼，“医院吗？”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完成了平板上的某个操作，然后才抬眼看他。“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这里是‘起源计划’基地的复苏中心。”她走到舱体一侧，按下一个按钮。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舱体的透明罩盖缓缓向上滑开，更多的冷空气涌了进来。
林启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身体。“起源计划？我……我记得我在山上……风暴……”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杂乱无章。他是一名结构生物学家，也是一名狂热的登山家，最后的清晰记忆是在攀登K2峰时，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致命的暴风雪。白色的雪粒抽打在脸上，狂风嘶吼着要将他撕碎，然后……便是这片虚无。
“你的记忆会出现暂时性混乱，这是长期低温休眠的正常后遗症。”女人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我叫艾莉西亚，是负责你复苏流程的科学家。林启先生，欢迎来到2142年。”
2142年？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林启的心头。他猛地想坐起身，却因为虚弱和眩晕重重地跌了回去，后脑磕在冰冷的舱体衬垫上，发出一声闷响。长期低温休眠？穿越时间？这怎么可能！他所在的时代，最前沿的科技也仅仅是理论上的探讨，绝无可能实现如此漫长而稳定的人体休眠。
“不可能……”他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艾莉西亚，“你在开玩笑？还是什么……真人秀节目？”他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除了他所在的这个类似医疗舱的设备，以及旁边几台闪烁着不明意义符号和曲线的屏幕外，墙壁是某种纯白色的、会自行发出柔和光线的材质，看不到任何灯具，也看不到门窗的痕迹。一切都透着一种极简而陌生的未来感。
艾莉西亚微微偏头，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些许不解。“我没有开玩笑的必要，林启先生。‘起源计划’是一项最高机密的人体冷冻保存项目，旨在将特定领域的顶尖人才送往未来，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文明断层或特定危机。你是志愿者之一。”她将平板转向他，上面显示着一份复杂的文件，末尾是一个他依稀觉得熟悉的电子签名——那似乎是他很多年前，在一次高度机密的科研项目动员会上签署的诸多文件之一，当时只以为是关于生命科学研究的风险协议。
志愿者？他自己签的字？林启感到一阵荒谬和恐慌。他完全不记得有任何关于“穿越到未来”的协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房间一角的某个屏幕突然闪烁起红色的光芒，并发出一阵短促、尖锐的警报声。艾莉西亚立刻转头看去，眉头微蹙，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了几下，警报声随之停止。
“系统例行维护，产生了短暂的能源波动。”她转回头，语气恢复了平静，但林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并非全然是“例行”的凝重。
她走近一步，递过来一件银灰色的、材质柔软仿佛液态金属的连体服。“你的身体机能需要时间恢复，建议你先穿上防护服，适应环境基础参数。我们所在的基地，内部环境与21世纪的大气成分和压力有细微差别。”
林启接过衣服，手指触碰到那奇特的材质，感觉冰凉而顺滑。他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艾莉西亚的解释看似合理，却处处透着诡异。那个突如其来的警报是什么？她眼神里那瞬间的凝重又是因为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笨拙地尝试穿上那件未来服装。衣服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接触到身体时自动调整贴合，变得异常舒适。然而，这份舒适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寒意。
他抬起头，看向艾莉西亚，试图从她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找出更多答案。“那么，艾莉西亚博士，”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所说的‘危机’……是指什么？为什么是现在唤醒我？”
艾莉西亚与他对视着，房间内柔和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短暂的沉默，让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然后，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林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关于你的唤醒，林启先生，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