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袖手旁观了……”
看着一如既往兴致勃勃地、在匪徒和受害者尸体上翻找物品的队长,这一次,郭凯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每次遇到匪徒打劫幸存者,队长都会命令自己和他一起隐蔽起来,而不是帮他们对抗那些人渣。等到匪徒们杀掉在场的所有幸存者之后,趁着他们在受害者身上搜索随身物品的空当,队长会出其不意地消灭掉那些恶棍,然后把所有的战利品据为己有。
在今天之前,郭凯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队长这种肮脏的行为。但今天,他发现自己的良心并没有彻底麻木。
至少,当他看到那个女人断气之前的眼神和表情,郭凯第一次有了想要杀掉队长那个混蛋的想法和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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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时候,队长带着郭凯去了趟老渔港。
其实今天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队长只是嘴馋了而已,用找首领“鬼雄”聊天当做借口,去混一顿好饭吃。
虽然在德河南岸,高新名门定居点的首领——大厨,做饭的手艺高出老渔港的任何一个人,可郭凯他们在北岸执勤。而北岸只有在老渔港这个定居点,才能吃到像旧世界那样的饭食。
北岸不止这一个定居点,但只有老渔港是最特别的。它坐落在一座河心岛上,不管是尸群还是匪徒,都无威胁到这里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在北岸的定居点里,也只有老渔港和大院这两个定居点,对待复兴团成员的态度友好一些。
而老渔港,距离他们驻扎的哨站更近。
不过这里的伙食算得上北岸最好的,而且完全不亚于南岸的任何一个定居点。尽管当时鬼雄本人并不在岛上,但他手下的头目之一、那个绰号“保姆”的独行者,仍旧很客气地招待了队长和郭凯。
刚宰杀的罗非鱼,切片放入添加了食盐、野生花椒、野葱和辣椒的水中煮一下,捞出之后沥去多余的汤水,再把珍贵的食用油烧热淋在鱼肉上。吃着麻辣鲜美而且嫩滑的鱼肉,配上几口用玉米和小麦发酵蒸馏后的白酒,那种感觉让郭凯以为自己仿佛生活在旧世界。
虽然他早已记不得旧世界的样子。
酒足饭饱之后,队长抹了抹嘴,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保姆的肩膀,说了些“有事需要帮忙就来哨站找我”之类的话,然后就带着郭凯坐船离开老渔港所在的小岛。
上岸之后,看着划回老渔港的渡船,郭凯在心里吐槽道,“连大校都要给鬼雄几分面子,人家鬼雄需要你保护么?”
但无奈自己只是士兵,队长是士官,所以郭凯也就只能在心里这样想想。
或许是因为吃了顿新鲜鱼肉,而且是令人怀念的旧世界的味道,再加上喝了点酒,所以队长显得心情很好。他像是饭后散步那样,表情放松地走在那条偶尔会有野兽出没的路上。
郭凯跟在队长后面,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自己对未来的计划。因为刚才在老渔港蹭饭的时候,他听说自己曾经的战友“大舌头”,已经在大院那个定居点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并且成为了头目之一,进入鬼雄的商队工作。
没有那么多规矩约束,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更重要的是,大舌头不用再面对其他战友的嘲笑,也不用再看那个讨厌的上司的脸色。这样的生活不但让郭凯十分羡慕,而且也是他一直所向往的。
可就在这时,从滨河公园里传来一阵女性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郭凯并不紧张,因为他知道,队长又要让自己跟着他一起“隐蔽侦查”了。
不出他所料,队长已经原地蹲下,转头向他发出了作战手势。按照队长的命令,他悄悄地贴着一人多高的冬青树墙,跟在队长身后一起向叫声传来的方向潜行。
无人修剪的茂盛灌木,就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潜行了几十米之后,透过树丛上的一个小缺口,郭凯看到在树丛那一边的滨河公园里,在不远处的广场上有几个人。
他们身旁的血泊里躺着一个男人,看样子心跳已经停止了。而几个疑似匪徒的人,正在侮辱一位被按在地上的女幸存者。那个女人虽然被捂着嘴,但依然一边惨叫,一边激烈却又徒劳地反抗着。
离他们不远的长条石凳上,放着一只刚刚被猎杀的鹿。
郭凯判断这对男女和其他定居点的人一样,是来这里捕猎的。
由于多年无人打理,滨河公园的大部分绿地变成了小树林和茂密的草丛,栖息着很多野生动物。北岸定居点的幸存者们时常会来这里打猎,之后把猎物拖到铺了花岗岩地板的广场上,在那里宰杀猎物掏出内脏,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到定居点。那些被掏出来的肠肠肚肚,很快会被食腐动物清理干净,而下过一场雨之后,地上的血迹也会被雨水冲刷掉。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猎手们会满载而归,但这一对男女在狩猎成功之后,还没来得及清理猎物,就遇到了武装劫匪。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那些匪徒的行为之后,郭凯觉得心跳猛然加速,怒意让血液瞬间涌上了头。虽然那个女人和他没关系,他也不认识对方,但在他的概念里,这种行为只要是个男人都会看不下去。
他下意识地给枪上膛同时打开保险,刚刚举枪瞄准了那几个匪徒,就被队长制止住了。他明白,队长又要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了。
或许以前遇到匪徒单纯抢劫或者劫杀其他定居点的幸存者,郭凯还能找个借口让良心不那么疼。但现在看到眼前发生的事,郭凯心里的怒火让他手在发抖,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手指的关节捏得“啪啪”响。
而队长就像是觉察到他的愤怒一样,转过头指着他的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正在发生的令人发指的事情。从队长凶狠的目光中,郭凯仿佛看到了四个字——“少管闲事”。
于是,他慢慢放下枪,把脸转向了其他方向,同时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队长比自己年纪大,但一个人品德是否高尚,是否值得被尊重,貌似跟年纪没什么关系。郭凯不明白队长脑子里的真实想法,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在看到这种场面之后还能保持镇定,不但不出手救人甚至看起来饶有兴趣。
在郭凯看来,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怕对方和自己素不相识。尤其是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当旁观者,跟当帮凶有什么区别?没办法出手救人,让郭凯又恼火又委屈,于是他心里迫切地希望匪徒早点开枪,早点让那个女幸存者解脱。
过了十来分钟之后,几声突然响起的枪声吓了郭凯一跳。原来队长没有提醒他,就独自向匪徒们开枪了。
队长的枪法很准,他并不是徒有虚名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像独行者那样总是一个人在城市中探索。只是这个人的内心,有些过于肮脏了。郭凯心里明白,队长故意取下了枪口的消音器,也没有提醒自己和他一起开枪射击,是在对自己刚才的冲动表示不满。
他知道自己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即使他只算半个复兴团的士兵,即使他知道有时候,有些命令是错的。
独自消灭掉那几个匪徒之后,队长示意郭凯过去查看情况。
于是他收起枪,从藏身的树丛后钻了过去,然后举起枪弓着腰慢慢潜行着接近事发地点。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郭凯起身向队长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靠近事发地点的时候,郭凯最先看到的,是那个被匪徒抹了脖子的女人。
他没想到那几个恶棍没有用枪,而是用刀袭击了这个女人。虽然她还活着,但伤口不断涌出的血液,应该已经回流到她的气管和肺部,她被自己的血呛得快要窒息了。她看到端着枪小心翼翼靠近的郭凯,因为缺氧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泪水,像是在埋怨着什么,又像是在哀求他给她解脱。
紧接着,那女人大口呛咳了几下之后,便停止了呼吸。
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郭凯,像是在质问他一样。
“我又袖手旁观了……”
那双眼睛里的所有情绪混合在一起,狠狠地刺痛了郭凯的内心,于是他在心里对那个女人说,“我也是被逼无奈,如果我有决定的权利,我绝对会救你!”
队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之后,马上在匪徒和幸存者的尸体上收集物资。郭凯知道队长并不会分给自己战利品,于是点了一支烟,站在一旁厌恶地看着他熟练地给尸体“搜身”。
当队长装作无意,在那个女人尸体上揩油的时候,郭凯心里突然有一种“打爆这个混蛋脑袋”的冲动。那是丧命于匪徒刀下的受害者,是他们见死不救的结果,在她身上搜刮物资已经很不尊敬死者了,可队长却做出更让人憎恨的事情。
最终郭凯的理智占了上风,压制住了想要杀掉队长的冲动,因为他想起自己的“退伍”计划。还有两年,他和复兴团的合约就到期了,这次他不会再续约,所以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虽然周围没人,就算杀掉队长也不会有目击者,但郭凯觉得如果自己这样做了,那么他和队长那种肮脏的人就没有区别了。
等到结束这种类似雇佣兵、不算正式军人的生活之后,他会来到北岸投靠鬼雄,定居在老渔港或者大院。而那个时候他有的是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管这种“闲事”。
因为郭凯知道,鬼雄受人尊敬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商队物美价廉,或者他拥有大量的物资。熟悉鬼雄的人都很清楚,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匪徒抢劫或者杀害幸存者。
“是啊,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他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