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的手还被陆承骁握着，掌心微汗。
他没送她回家，也没回公司，车停在一栋旧写字楼顶层停车场。
铁门锈迹斑斑，他松开她的手，指了指楼梯口，“上去看看？”
她没动。
他也不催，自己先走，一步一阶，脚步很轻。
风吹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腰侧别着的黑色手机盒。
她跟上。
楼梯间没有灯，只有尽头天台的夜色透进来。
她踩到一块松动的铁板，脚下一晃，他立刻回头扶住她手腕。他的体温很高。
推开铁门，风猛地灌进来。
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开，远处江面反着光。
她站在女儿墙边，长发被吹乱，遮住半边脸。
他站到她旁边，背靠水泥矮墙，忽然抬手，解开衬衫两颗扣子。
她转头。
他扯开领口，左锁骨下方露出一道暗色痕迹——一颗五角星，边缘不规则，像是旧伤愈合后再画上去的。那形状她太熟悉。
是她在冰岛画的《极光序曲》里的主图腾。
她盯着那颗星，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来。
“什么时候……有的？”她问。
他垂眸看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走后第三个月，我在拍卖行买下那幅画。背面写着一句话：‘给收购我画作的神秘人’。”他顿了顿，“第二天，我就让人把它刻进了皮肤里。”
她手指轻轻碰上去。
触感微凸，不是纹身贴，也不是普通墨水。
她记得那种夜光颜料，只刷了一层，遇紫外线才会显影。
三年前她随手画在帆布上，根本没想过会被人带回来。
“你每年都去冰岛？”她低声问。
“每年冬天都去。”他说，“站在你画画的山坡上看极光。没人知道我去干什么。”
她抬头看他。
他嘴角有一点笑，但眼睛很沉，“现在你知道了。”
她收回手，抱紧自己的胳膊。风有点冷。
她想起那天在展厅外，阳光刺眼，他牵着她走向车子，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很多次。
那时她以为那是表演，是霸总式宣示主权。
现在她开始怀疑，是不是从三年前起，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那你早就在看着我了？”她问。
“不是偷看。”他摇头，“是守着一个不会醒的梦。”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刚才触碰星痕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心跳很稳，节奏很快。
“怕黑吗？”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以后我当你的光。”
她没说话。
他拇指擦过她唇线，声音哑，“信我一次。”
她想抽手，但他握得很紧，她仰头看他，眼尾泪痣映着城市灯火。
她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轰鸣。
两人同时抬头。
一架黑色直升机低空掠过楼宇间隙，探照灯扫过天台边缘，光柱几乎落在他们脚边。
陆承骁立刻将她拉到水泥矮墙后，一手护住她头部，身体完全挡住她的位置。
他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
“别出声。”他说。
直升机没有继续盘旋，也没有降落，只是绕着这栋楼飞了一圈，航线异常，不像巡逻或救援任务。
机身没有任何标识，灯光全关，只靠引擎声判断距离。
它第二次靠近时，飞行高度更低。
陆承骁把她的头压得更下，自己微微侧身，目光锁定空中目标。
他另一只手摸向腰后，那里有一把枪卡在皮套里。
“认识这架飞机？”她小声问。
他摇头。
第三次绕行，直升机突然调转方向，朝远处飞去。
引擎声渐弱，最后消失在云层后。
他没有放松。
直到手机震动一下，他低头看，才缓缓松开手。
“走了？”她问。
“暂时。”他收起手机，仍挡在她前面。
她靠着水泥墙，呼吸还没平复。
刚才那一瞬间，她看清了探照灯下的驾驶舱轮廓——没有人挥手，没有信号灯，整架飞机像幽灵一样滑过夜空。
“为什么盯我们？”她问。
“不是盯你。”他说，“是盯我。”
她看着他锁骨上的星痕，那点暗色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但她知道它在那里。三年前她画它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把它留在身上。
“你说你买下了那幅画？”她问。
“嗯。”
“多少钱？”
“不重要。”
“告诉我。”
他看了她一眼，“三百万。”
她愣住。
“你疯了？那只是张草图！”
“对我来说不是。”他声音低，“那是你第一次画极光。你在海边支起画架，穿一件灰色毛衣，风把颜料吹得到处都是。我站在三百米外的树下，拍下了你所有画。”
她呼吸一滞。
“你全程都在？”
“每天都在。”
她靠在墙上，脑子发空。
她记得那天特别冷，画到一半颜料冻住了，她跺脚取暖，回头看了眼树林，总觉得有人。原来不是错觉。
“你为什么不出现？”
“你不需要陌生人。”
“现在呢？”
“现在你需要我。”他伸手抚她脸颊，“而且我已经等够了。”
远处又有声音传来。
不是直升机，是警笛。几辆警车从高架桥驶过，红蓝灯光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她，“还能走吗？”
她点头。
他扶她站起来，自己先起身，然后伸手拉她。
她借力站起，脚踝有点软，踉跄了一下，撞进他怀里。
他没松手。
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混着一点汗意，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到她耳膜。
“刚才那句话，”她靠在他胸口，声音闷，“当我的光……是真的？”
“每一个字都是。”
她闭上眼。
风还在吹。
她慢慢抬起手，重新碰他锁骨上的星。
这一次，她用了指尖的温度去描摹它的轮廓。
他抓住她的手，吻她手腕内侧。
“别怕。”他说。
警笛声远去。
整座城市陷入短暂安静。
她靠着他，忽然觉得累。不是身体累，是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够了，用工作填满时间，用冷漠挡住亲近的人。
可现在她发现，有个人比她更早就选择了她，用三年，用一道刻进皮肤的星，用一场无声的守望。
“我想回家。”她说。
“好。”
他脱下西装披她肩上，带着她往楼梯口走。
走到铁门前，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天台。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风穿过水泥栏杆，发出轻微呼啸。
他拉着她下去。
楼梯间依旧黑暗。
她踩到刚才那块松动的铁板，脚下一滑，他立刻搂住她腰，两人一起往下走，脚步声重叠。
下到停车场，他的车还在原地。陈叔不在，车窗落着一层薄灰。
他打开副驾驶门，等她进去。
她坐进去，系安全带。
他关上门，绕到驾驶座，钥匙插进点火口，引擎没响。
他低头看手机。
一条新消息弹出。
【未知号码】：你藏不住她。
他盯着那条信息，手指收紧。
屏幕亮了几秒，自动熄灭。
他抬头，看向后视镜。
对面楼顶，一道黑影闪过。
他拧动钥匙。
引擎启动。
车内音响播放一首钢琴曲，音量很小。
他挂挡，踩油门，车子驶出停车场。
后视镜里，天台铁门缓缓晃动，像被人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