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喘息，和着碎石滚落的声音，在黑暗狭窄的裂缝中回响。林薇几乎是拖着老枪在爬行，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他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身后矿坑深处，追兵的叫骂声和手电筒乱晃的光柱越来越近，子弹偶尔打在裂缝入口的岩壁上，激起令人心悸的碎石雨。
“坚持住……就快出去了……”林薇的声音嘶哑，汗水混杂着尘土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自己身上也被崩飞的碎石划开了几道口子。
老枪的身体沉重得像一袋浸水的沙，但他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却死死攥着林薇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不是依靠，更像是一种传递信息的执拗。他涣散的目光里，燃烧着最后一点焦灼的光。
“不……是……‘观星’……他自己……”破碎的词句从他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血沫，“星图……数据……源头……是‘蜂巢’……他没……脱离……”
蜂巢？！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词她似乎在陈默某次加密通讯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被形容为一个比“纪念品”组织更古老、更隐蔽、埋得更深的全球性情报与资源黑市网络！“纪念品”组织据说只是它在亚太地区的一个“活跃子项目”。
如果“星图”的数据源头是“蜂巢”，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观星人交给他们的、用以打击“纪念品”残党和救助受害者的情报工具，其根基来自一个更庞大、更邪恶的母体？观星人声称自己早已脱离，在赎罪，但如果源头数据持续来自“蜂巢”，那所谓的“脱离”和“赎罪”，是否从一开始就是谎言？或者，是他与“蜂巢”某种更复杂、更黑暗交易的一部分？
“他……利用我们……清洗……‘纪念品’……巩固……他在‘蜂巢’的……位置……”老枪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的生命力挤出，“矿坑……这些人……是‘蜂巢’外围……雇佣兵……等‘收货’……”
清洗“纪念品”，是为了在“蜂巢”内部铲除异己或竞争对手，巩固自己的势力和资源？而他们这些在前线拼命的人，甚至那些死去的楚河等人，都只是他棋盘上用来达成目的、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巨大的背叛感和寒意瞬间淹没了林薇。如果这是真的，那她这一年多来的坚持、她建立的庇护所、她指引救下的那些人……其背后，是否都笼罩着一双更冷酷、更无形的手在操控？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逃出去！只有活着，才能验证，才能反击！
“抓紧我！”林薇低吼一声，用肩膀顶开前方最后一道纠缠的藤蔓，清凉的夜风混杂着草木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出来了！
但还没等她喘息，几道雪亮的光柱就从侧面树林里打了过来，死死锁定了他们！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不止矿坑里的追兵！外面也有埋伏！
林薇拖着老枪，连滚带爬地扑向最近的一片茂密灌木丛。子弹“嗖嗖”地打在周围的树干和地上，溅起泥土和碎叶。
绝境。
老枪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意识已经模糊。林薇握紧了匕首，背靠着一棵大树，看着光柱和脚步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对方至少有七八个人，装备精良。
逃不掉了。
或许，从一开始，踏入野人谷，就注定了这个结局。观星人，或者说“蜂巢”，根本就没打算让老枪活着离开，也没打算让她这个知晓太多的“灯塔”继续明亮。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做最后的搏杀。就算死，也要带走几个。
就在第一道黑影踏入她攻击范围的瞬间——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仿佛戳破气球的闷响传来。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雇佣兵身体猛地一顿，随即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喉咙或眉心处，赫然插着一枚细小的、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针！
是麻醉针？还是……毒针？
剩下的雇佣兵大惊，立刻寻找掩体，朝针射来的方向胡乱开枪。
黑暗中，一个矫健得如同黑豹的身影骤然从高处扑下！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手中的战术匕首在月光下一闪，又一个雇佣兵捂着脖子无声倒地。
来人穿着全黑的紧身作战服，脸上涂抹着油彩，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无比熟悉！
那人解决了近处的威胁，一个翻滚来到林薇藏身的树后，抬手又是两枚细微的破空声，远处两个试图瞄准的雇佣兵应声倒下。
“走！”一个压得极低、却让林薇瞬间眼眶发热的声音响起。
是陈默！他竟然在这里！
没有时间询问。陈默一把扛起已经昏迷的老枪，对林薇打了个手势：“跟我来！有接应！”
林薇立刻跟上。陈默对这片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带着他们在山林中快速穿行，巧妙地利用地形摆脱了剩余追兵的纠缠。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涧，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直升机旋翼已经开始缓缓转动，卷起巨大的气流。
将老枪迅速抬上直升机，林薇和陈默也跳了上去。舱门关闭，直升机迅速爬升，将下方还在盲目搜索的追兵和黑暗的山谷远远甩在身后。
机舱内噪音巨大。林薇看着陈默扯下脸上的油彩，露出一张瘦削但眼神锐利如刀的脸，他的额角添了一道新的伤疤。
“你怎么……”林薇刚开口。
陈默指了指耳朵，示意噪音太大，然后递给她一个降噪通讯耳机。
戴上耳机，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有螺旋桨的轰鸣变得低沉。
“我追踪到‘蜂巢’在这一带活动的异常信号，”陈默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语速很快，“结合你庇护中心突然失去联系，判断你可能收到了关于老枪的假消息，中了调虎离山计。我调动了……一些可信的‘旧关系’，抢在他们彻底收网前赶到。”他没有细说“旧关系”是什么，但林薇明白，那一定是他作为前特工留下的、游离在正式体系外的资源。
“老枪说的……关于观星人和‘蜂巢’……”林薇急切地问。
陈默的脸色沉郁下来，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正在被随机医护人员紧急处理伤口的老枪。
“我也有所怀疑，一直在暗中调查。”陈默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星图’的某些数据流，确实指向几个被标记为‘蜂巢’早期废弃的节点，但掩盖得很巧妙。老枪应该是发现了更确凿的证据，才会被灭口。观星人……他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深得多，也脏得多。”
他看向林薇，眼神复杂：“我们以为摧毁了一个怪物，可能只是帮另一个更恐怖的怪物，修剪了枝叶，甚至……喂饱了它。”
直升机在夜色中朝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飞去。
脚下是沉沉的黑暗山林，前方是茫茫的夜空。
刚刚脱离险境的林薇，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真正的黑暗，或许从未被触及。
而她和陈默，带着重伤的老枪和可怕的真相，正飞向一个必须重新审视一切、并做出选择的未来。
这一次，敌人没有面孔，没有名字，甚至可能……曾是他们信赖的引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