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景宣”二字上,将墨迹晕成团模糊的水痕。
许春柳刚要拿帕子替薛兮宁擦手,帐外忽有小丫头掀帘来报:“夫人,窦大人求见,说是朝廷派来的传旨官。”
薛兮宁指尖的蜜渍在帕子上洇开浅黄的痕,她垂眼将写坏的纸团揉作一团,随手丢进炭盆。
火星噼啪舔过“景宣”二字,她抬眼时已换了副娇憨笑意:“请窦大人进来吧,这雪天里可别冻着了。”
门帘掀起的刹那,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
窦建宏裹着青布棉袍跨进帐内,下摆沾着未化的雪水,露出内里半旧的月白中衣。
薛兮宁扫过他腰间——朝廷使臣该佩的鱼符没见着,倒挂着枚普通的檀木牌,刻着歪歪扭扭的“建宏”二字。
“窦大人快坐。”她指了指炭盆旁的矮凳,许春柳立刻捧上姜茶,“春柳,把刘夫人送的蜜渍金桔端来,窦大人一路辛苦,尝尝甜的暖身子。”
窦建宏坐下时,膝盖撞得矮凳吱呀响。
他捧茶的手背上有道浅疤,从虎口延伸到手腕,像是刀伤。
薛兮宁托着腮看他,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青瓷碟:“窦大人说奉圣命宣旨,不知是何旨意?”
“自然是犒赏三军。”窦建宏喝了口茶,喉结滚动,“前日兴州西市火起,贺公子命在下先行来报,说是……”他突然顿住,眼神闪过慌乱,“说是火势虽猛,竟还有人逃出来。”
薛兮宁的指尖在金桔上掐出个小坑,甜汁渗进指缝:“兴州西市?我上月还让春柳去买过胭脂,那片都是布庄茶肆,哪来的火?”她歪头笑,“窦大人莫不是记错了?”
窦建宏的额头渗出细汗,手在膝头攥成拳:“许是小人记错了,这雪天路滑,脑子也混沌……”
一直沉默坐在下首的邱元敬突然咳嗽一声。
他原本垂着眼拨炭盆,此时抬眼时眼底一片冷光——兴州西市近三月根本无火灾,更蹊跷的是“逃出来”三字。
若真是报火情,该说“救出百姓”,哪有“逃出来”的?
除非……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除非这火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要灭口,而窦建宏口中的“逃出来”,正是漏网之鱼!
邱元敬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碎片溅到窦建宏脚边。
薛兮宁的目光扫过来,他慌忙弯腰去捡,指甲掐进掌心:“对不住,手滑了。”可他的指尖在发抖,连碎瓷都抓不稳。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铁峰掀帘时带翻了廊下的铜盆,哐当声响得刺耳。
他刚要开口喊“夫人小心”,却见窦建宏已站起身,腰间软甲下的凸起赫然是柄匕首。
那人心底的慌乱突然消失,眼神阴鸷如狼,死死盯着薛兮宁的背影——她方才起身去扶邱元敬,露出半边脖颈,正是下刀的好位置。
薛兮宁察觉背后的寒意,手不自觉摸向袖中。
那里躺着临走前塞给她的符纸,说是能保平安。
此刻符纸边缘硌着掌心,她突然笑出声,转身时发间珠钗轻晃:“窦大人这是要?”
窦建宏的匕首已经抽出半寸,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顿住——那双眼底没有慌乱,只有冷冽的算计,像是早有准备。
雪越下越大,将院中脚步声、瓷器碎裂声都埋进了白幕里。
邱元敬攥着碎瓷的手渗出血,在雪地上滴成暗红的点;赵铁峰的刀已出鞘三寸,刀刃映着窦建宏扭曲的脸;而薛兮宁袖中的符纸,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下轻敲着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