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溪庵的寂静,震耳欲聋。
那小小的怀表,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尹恺杰手心发疼,却又让他不得不紧紧握住。
把东西交给尹恺杰后,淑娥面无表情,缓缓跪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背对着他们,开始低声诵经,木鱼声轻轻响起,节奏平稳,却像是在为一段绵延七年的苦难与坚守超度。
尹恺杰和顾红磊不敢再打扰。
走出苕溪庵,过了老大一会儿,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差不多快走出这片山了,顾红磊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尹局,我们现在怎么办?这证据太关键了,但也太危险。爻一旻虽然死了,可您知道他背后……”
“先回县城。我们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胶卷里的内容。”
阿荣似乎也很配合,不再四处探索,紧紧跟在尹恺杰脚边,弄得好几次,尹恺杰差点没踩到它的脚。
回到云峰县城的宾馆房间,尹恺杰立刻反锁了房门,拉上了窗帘。
顾红磊则迅速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异常。
“胶卷需要专业设备才能看。县里恐怕没有。得回市里,或者找信得过的技术部门。”
“不能找官方渠道。欧阳荣儿的档案被加密,说明这件事的水比我们想的还深。官方内部未必干净啊。”
“那怎么办?”
“我有个老战友,姓周,早些年退伍后自己开了家搞数码修复的工作室,专门处理老照片、老胶片。他为人可靠,技术也好,关键是他不在体制内。我联系他试试。”
事不宜迟,尹恺杰立刻拨通了那位周姓战友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洪亮而热情的声音,听说尹恺杰有事相求,对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让他们随时可以过去。
挂断电话,尹恺杰稍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紧锁。“今晚我们就在这儿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出发回去。路上要格外小心。”
顾红磊点头表示同意,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仔细观察着楼下的街道和对面楼房。
宾馆地处县城边缘,相对安静,暂时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
但这种宁静,反而更让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压抑。
“尹局,您说当年爻一旻背后的势力,会不会……还在关注这件事?”顾红磊提出了一个两人都不愿深想,却又无法回避的问题。“欧阳阿姨的档案被锁,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掩盖旧案,也许是有人不想让任何人再触碰这条线吧。”
尹恺杰的脸色更加凝重。
想起张伯提到“夜里不太平”时的恐惧,想起淑娥选择装哑避世七年的决绝。
如果仅仅是为了掩盖一桩七年前的凶案真相,似乎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除非,爻一旻通日所牵扯出的网络,至今仍有一部分在暗中活动,或者,这个网络背后还有更大的秘密,使得某些人不得不持续掩盖。
“不排除这种可能。”尹恺杰沉声道,“所以,我们手里的证据,既是翻案的希望,也可能是催命符。”
看了一眼脚边安静趴着的阿荣,猫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似乎也洞察到了这无形的危险。
夜幕降临,山城的夜晚格外宁静。
但尹恺杰和顾红磊却毫无睡意。
两人轮流值守,保持着警惕。
尹恺杰坐在床边,再次拿出那个红布包,轻轻抚摸着,眼前浮现出欧阳荣儿毅然决然的面容,和淑娥沉默守护的背影。
七年了,太多人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绝不能辜负这份沉重的托付。
那是欧阳荣儿失踪前几天的晚上,她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写着什么,神情专注而略带紧张。
尹恺杰端着茶水走过去,放在桌角。
欧阳荣儿像是被惊到,下意识地用书本盖住了正在写的东西,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还没睡?”
“在写稿子?”尹恺杰随口问。
“嗯……一些采访素材,整理一下。”欧阳荣儿的眼神有些闪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冰凉,“杰,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了什么很重要、但也很危险的事情,该怎么办?”
年轻的尹恺杰不以为意,笑着反握住她的手:“你是记者,发现真相是你的天职。不过别怕,有我在呢,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欧阳荣儿看着他,眼圈微微发红,依偎进他怀里,低声说:“你要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
彼时,他只当是妻子工作压力大时的感性话语,却没想到,那竟是诀别的预兆。
尹恺杰闭上眼,心痛如绞。
当年没能为她撑起那片天,反而让她独自面对了所有的危险。
如今,他必须弥补这个过错,即使前路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