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很寒冷，王振看看沉睡中的家人，用厚厚的棉大衣裹住熟睡的小满，抱着她打开了家门走了出去。好多天没有出屋，外面的寒气把小满吹了个冷战，她睁开眼睛对爷爷说：“爷爷去哪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爷爷闷声回答说：“别害怕，有爷爷呢。
“嗯，”小满安心的把头往爷爷怀里挤了挤，夜里的街景和白日里不一样，现在没了喧嚣，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清寂寞。头一次在这样安静的夜里穿行，让小满感觉有空间的错乱感 ，更让她意外的是爷爷竟抱她径自快步往西南门走。她不由紧张起来。那是当初军阀练兵时专门方便去往小校场所开的一个道路，出了那个小门外有一条小桥直通小校场，在夜色里只能借助城里的灯光大略看到路径。小满的身体缩的更小了一点，紧紧搂着爷爷的脖子，她不明白为什么爷爷深夜来这里，这地方是她最不想来的地方，她天天做梦都惧怕的地方，到处都是吞没人的黑暗，她身上发抖恐惧达到了顶点。
“别怕，别怕小满，有爷爷在呢，勇敢点不要怕往前看。”王振拍她的背安抚她。他温暖轻柔的声音让小满安心。等爷爷站定，她发现前方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
“都出来吧，别藏头藏尾的。”这宏亮的声音是柳爷爷的。
“咚，咚 “几声虽轻却清楚脚步里又现出两人黑黑的身影，
“老家伙跟纠缠我们想干什么，划那些记号干什么，是不是想找死，我们的人折进去了，货也没了都是拜你所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真以为怕你不敢来吗，谁怕谁呢？”声音尖厉刮着人的耳膜，小满心头一振，浑身打了个寒噤，这个声音，还有他那双三角眼，她片刻也不曾忘记，这些天所有的恐惧和噩梦都是因这声音的主人。
“畜生，尽干些没人性的事，一会就和你清算。秦义，那天我的忠告你根本就没听进去，你说今日怎么了结。”柳志的声音中气很足，飘荡在夜空中像是在审判。
“这些事不怪我，我说要走的，可是他们不听我的呀，我并没有参与为非作歹。”小满听出这声音是那个雪天和三角眼在一起的老者。他底气不足的又说道：“来这之前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见到了你后，想起以前的约定我就想走的，可是他们听不进我说的话，执意如此，我阻止不了。“他解释般的说。
“你别废话，我就问你一句话，当初师傅为什么不容你，把你撵出师门，你离开时他老人家给你说了什么话？你可记得，他老人家叫你好自为之别再为恶，你一点没记住。那天见面我也是这么警告你，你也没记住，今天我就替师父再清理一下门户。”这是柳爷爷的声音，原来他跟那个人真是老相识。
“我记住了才没有动手，都是他们动的手，我大不了就是个从犯而已。就几个孩子，我觉得只是为他们另找一个出路而已，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手上有人命，但是你能说没有，你手上也沾着血。”秦义心虚的辩驳。
“哼，找出路，使人骨肉分离残害孩子这种人神共愤的行为，说成是给别人找出路，在古时不是人头落地也是凌迟千刀万剐，你还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是不是报应不到眼前还不知道疼。”柳志冷冷的说道：“我是杀过人，手上也有也沾过血，杀日本人是报国仇家恨，除汉奸是他们罪有应得，杀土匪我保的是一方平安，我都问心无愧，因为我手上从不沾无辜之人的血。可是你呢，你也这样说吗？”
“师兄，师兄，你不要怪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真的想走，可是我作不了主啊。”秦义惊慌的声音。
“别叫我师兄，你和我早就没有了这种关系。”柳志声音冷清的说：“今天是你自己了结还是我帮你了结呢？”
“秦叔，你也太熊包，怕就闪开，不信咱们几个收拾不了他。”这是三角眼不耐烦的声音，他说道：”弟兄们咱们上，跟他客气什么，两个老东西而已，今夜就是咱们报仇的好时机，杀了他以泄我心头之恨。“他恶狠狠的说完一摆手，三条黑影先后扑向柳志。暗夜里小满只能看到几个黑影只纠缠在一起，她紧紧抱住爷爷，心里担忧不已，那个三角眼来福凶残无比，她唯恐柳爷爷对付不了他，她不愿意柳爷爷跟三壮似的受伤惨死。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咚”一个黑影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随后他发出痛苦哼叽声，接着又是“咔咔”骨折的声音和 “嘭”被重物击中的闷响，几个黑影被踢飞摔倒草丛里，一片痛苦的“呜嗯”声。柳爷爷把他们都打倒了，他们都滚倒在地，黑暗里小满努力睁大双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小满过来，来柳爷爷这里。”柳志叫过小满，王振放下孙女，小满心里很坦然，没有了紧张和害怕。黑暗里她无比的安心，因为她身后有爷爷前面有柳爷爷，慢慢走过去把自己的小手放在柳志粗糙的大手里，柳志拉着她的手走到刚才落在草丛里的人面前，那人见柳志身形走近想要折起身子，但却只是动了动没有成功，他垂死的躺在那里嘴里只发出“呵呵”声。
“小满看到了没，这就是他的下场，他怎么打伤的三壮，今天也让他怎么伤在这里。孩子，不要再害怕这些恶人，你比他们强的时候你就能惩治他们，以后见了坏人要像今天这样打，绝不手下留情。知道了吗？”
“知道。”小满说，尽管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倒坏人，但是爷爷这样对她说，她以后就照着作。
“三壮，你看到了吗，爷爷给你报了仇，你该安息了。”柳志大声对着虚空的夜色说。空旷的荒场里只有凛凛的寒气在流动，都说人死后有魂魄，看着痛苦抽搐的来福，小满真的希望三壮的灵魂能亲眼看见他的下场。怕别人讲鬼故事，夜里小解也要叫醒奶奶的小满，第一次面对苍茫黑夜没想到恐惧。
“怕吗？小满？”柳志低头问。
“不怕，爷爷，我不怕。”像卸下一个大石头心中突然安定放松下来，眼泪涌了出来，这次不是因为受到伤害的憋屈眼泪，这么多天的压抑恐惧伤心都消失不见了，有一股大的气流充盈在身体中使她眼泪越来越凶涌，似乎是为了尽情的冲刷掉多天的委曲害怕。
“好孩子，看我今天替天行道，给他们一报还一报。”柳志看到心结稍开的小满心里宽慰，他走向秦义。
“师兄，真的不是我，你也知道那孩子也不是我打的，我真心的劝过他们，他们年轻冲动不听我的话。”秦义恐惧的求饶声还没有结束，只见黑夜里寒光一闪，他“啊”的一声痛呼传过。
“这是给你的教训，废你一只手一只脚留下你一命，今后你要改邪归正，如有再犯，别怪我无情定取你性命。”柳志的话语像夜里寒气冷冷清清。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谢你手下留情了，能安稳了此残生也是我意外之福了。”秦义忍着剧痛表示痛改前非的决心，他不敢再强辩，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自己最好的结果，他深知柳志嫉恶如仇的果敢和下手毫不留情的手段。师父当初还能被他的求饶打动，但是柳志却不会。
他忍着疼痛低哑的声音说道：“早听说你死了，不知道你隐居在这里，如果知道借给我胆子也不敢来。”
柳志重重哼道：“敢不敢来无所谓，而是你以后别再作恶，我希望你真心改过，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要不然这人就是你的例子。”他手指那个躺地上不再动弹的三角眼。
任寒风吹面， 站在西门城墙上，小满小小的身体靠在爷爷怀中。
“小满，跟爷爷走你真的愿意吗？”柳志又问一次。
“愿意。”小满认真点头。
“那好，现在咱们就走。”柳志说。
“别着急，再仔细看看这里，记清点别忘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一个心爱的小孙女，一个是孑然一身的兄弟。他们就要远离，小孙女是他手心里的宝贝，一家人都宠着爱着，这一走不知道哪天才能见面，不说自己的想念和家人对自己自作主张的埋怨，更担心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在外面能不能适应，王振真是舍不得。
他凝视着空旷的前方用坚定的口气对俩人说：“说好了不能忘记，十年之约不见不散，你不能失约。”
“你放心我不会忘，孩子十八岁就是我们回来之日，十年之后我还你一个福慧双修的孩子。”柳志伸出大手盖在王振的手上，二位老人对望着眼里全是不舍，小满也有样学样伸出稚嫩的小手放在两只粗糙的手上。
“我也不会忘。"此时她被冷风吹着，没有这许多天来的头痛和晕眩，第一次感觉到夜色的静谧美好。她的头脑格外清明，眼睛望向脚下灯光中安静的街道。
